的确,这时候朱棣已经在被围殴了。
别儿哥萨来。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脱脱迷失站在金帐汗的洋葱头宫殿塔楼上,用朱棣送给他的望远镜,看着正在进攻的敌军。
现在这里依然到处是冰雪。
不过和冬季的严寒相比,其实已经算是到好天气了,那些冰雪消融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里面的牧草,接下来的东欧平原即将开始进入翻浆期,而这对于牲畜来说无疑是快乐的时光,所以在冰雪中困了一个冬天的马匹和骆驼,如今都散落在城市南边的沼泽区吃草……
这座城市的位置很好,基本上就在沼泽环绕中。
但北边是沼泽边缘,宽度很窄,中间有道路可以通行。
而南边则是伏尔加河泛滥形成的几十里宽沼泽,无数分叉的支流形成密集的水网,而在沼泽南边则是伏尔加河的主河道。
所以敌人没法从南边进攻,因为需要跨越伏尔加河,然后再穿过几十里的沼泽水网,这样只能从北边进攻,而南边这片广袤沼泽水网是沿着伏尔加河,一直绵延到里海的,而这种地形都是最丰茂的牧场,所以他们那数以十万计的马匹和骆驼都放牧其中。不过随着天气转暖,此前已经撤退的金帐骑兵再次出现,他们就像发了疯般,不断驱赶着那些炮灰进攻这座城市,完全不计代价,甚至不在乎成功与否,就是要这些倒霉的家伙不停进攻。
哪怕他们的鲜血染红伏尔加河。
“消耗我们的弹药!”
朱棣冷笑道。
他也同样在欣赏着战斗场景。
大批明显肤色比较白的炮灰,在后面金帐骑兵的驱赶中,抬着梯子穿过北面并不宽的沼泽,向着那道因为天气转暖已经开始融化的简易城墙冲击。
甚至已经大量越过这道城墙。
不过这道城墙早就被废弃,本来就是靠着严寒将泥土堆积冻结形成,没有任何夯实之类程序,现在寒冰开始融化,自然也就变成一坨烂泥。
现在它的作用只是限制骑兵突入,这种烂泥别说战马,甚至那些进攻的炮灰步兵都得靠着木板才能踩踏,一些倒霉的甚至已经陷在里面挣扎。
至于守军已经退到别儿哥萨来的建筑区。
而城墙后面是当初修筑城墙时候拆房子留下的空旷带,所以冲过城墙的炮灰们正在一座座建筑上弓箭手的精准射杀中不断倒下,他们只能疯狂嚎叫着举着盾牌狂奔向前。好在弓箭终究不能真正阻挡他们,然后冲过弓箭拦截的炮灰,继续冲向那些建筑间的街巷,至于没冲过的当然变成遍地死尸,但在这些街巷里面却是结阵的护卫们。
他们全都是重甲长刀,恍如一个个钢铁怪物,在狭窄的街巷里,对着试图进入的敌军狂砍。
狭窄的环境让炮灰们根本无法进入太多。
只能几个一组涌向前,然后徒劳的用他们的长矛戳着这些怪物,但却眼看着长矛在锻钢渗透抛光还带折线的铠甲上划开。
而他们身上的链甲和粗劣的札甲,却无法阻挡那巨型长刀的任何噼砍。
拥挤在建筑间的炮灰们,只能眼看着一道道寒光凌空斩落,然后自己的身体被斩断。不过他们也不完全是徒劳无功,靠着不断用人头换对手的体力,他们依然在部分街巷可以向前,但每一步都得付出更多鲜血,因为两旁占据制高点的火枪手一在不断射杀他们。拥挤在街道上的炮灰们,更是速射炮的的霰弹最爱,几十米距离喷射的小号霰弹一炮就能射杀一片,几乎所有激战的街巷都堆满了进攻者的死尸。
朱棣很好的展现了他作为一个军事天才的实力。
尤其是他还在开封之战锻炼出了防御技能,他利用这座城市基本上都是夯土建筑,而且作为一个都城,城区建筑密度大,还基本上没有任何规划导致布局混乱,无数小巷恍如迷宫的特点……
中东,西亚的老城基本上都是这种模样。
夯土建筑。
还喜欢修成楼房。
然后没有规划,随便怎么盖,导致全是曲折甚至宽窄都不一的小巷。
这种地形里占据高处建立火力点,对着下面就可以不断打靶。
在街道上随便找个土楼窗口,架上一尊速射炮,炮弹不打光基本上就没有谁能靠着冷兵器冲过。
同样曲折狭窄的街道里面,只要几名重甲长刀手,就能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结果。
至于城市中心的宫殿,这个其实是座拥有完善防御体系的城堡。
这里则集中了那些野战炮,不过这些野战炮主要用于机动增援,实际上朱棣根本不认为敌人有能力打到这座城堡,他的战术就是以外围这些民宅作为巨大的陷阱,然后引诱进攻者源源不断填入,通过巷战大量杀伤,直到敌人因为伤亡实在太多导致士气崩溃。
说到底军队承受伤亡的能力是有限的。
就金帐汗国目前这种风雨飘摇的情况,恐怕连十分之一的伤亡都无法承受。
当伤亡超出军队的承受能力,甚至不用他反攻,随便有个小的意外就有可能导致整个军队的崩溃。
他就在等这一刻。
就这样别儿哥萨来和五百多年后的斯大林格勒一样,变成了一头吞噬生命的巨兽,在不断吞噬着进攻者的生命。
“这些是什么人?”
朱棣说道。
这些炮灰真正的目的就是来消耗他的弹药,很显然也迪该也不傻,他根本没想攻下别儿哥萨来。
他的真正目的是野战。
说到底他认为朱棣开春以后终究还得返回东方,只要那时候他集结兵力野战解决就行,但问题是明军的驼城战术让他根本无法战胜,所以要在这之前用不断进攻,消耗明军的弹药,只要没有了那些火器,单纯以冷兵器,他们就有足够的自信了。
但是……
“这炮灰费的有点多啊!”
他紧接着感慨道。
这种战术是正确的,就是需要的炮灰有点多而已。
那些进攻的炮灰们,在不断被弓箭射杀,被重甲的长刀手砍杀,甚至一些过于密集的,还会遭到霰弹轰击,偶尔还有开花弹在他们中间落下,不过不是用臼炮发射的,这种战场几斤重的臼炮开花弹完全可以当大号手雷扔,而威力至少不比一枚真正手雷差,进攻者的死尸到处堆积着,还有试图不战而逃的被后面督战队射杀。
他们唯一的价值,真的就是消耗明军的弹药而已。
“像是格鲁吉亚人,对,就是格鲁吉亚人,应该还有亚美尼亚人。
帖木儿终于下手了。
这两地都是帖木儿的,我上次南下时候抢过他们,但后来被帖木儿打败,也没法控制这些地方,他们都是信也里可温教的,不论我还是帖木儿,到他们那里都要杀一遍。但如今也迪该没能力从他们那里征兵,除非帖木儿在帮他,帖木儿给他在这些地方强行抓壮丁送来给他当炮灰,汗王说的对,他们就是在消耗咱们的弹药,这些人咱们杀多少也迪该和帖木儿都不在乎的。
而且他们不像俄罗斯人,他们的家人肯定在帖木儿手中。
他们也不敢跑。”
脱脱迷失皱着眉头说道。
之前也迪该征召的炮灰主力就是俄罗斯人,当然不是现代认知里的俄罗斯人,事实上现在俄罗斯人是一堆臣服金帐汗国的城邦。
基辅之前也是。
不过现在基辅被立陶宛占了。
虽然莫斯科大公的确已经开始走野猪皮路线,但其他城邦依然还有不少在老老实实给金帐汗国当狗,给他们交税,给他们出兵当炮灰,但这些人现在也不好用,毕竟他们可以逃跑。事实上就算他们在自己大公手下,也一样是经常有逃跑的,也不光是他们,就是金帐汗国那些蒙古王公们自己属下牧民,其实也经常有逃亡,说到底蒙古王公也罢罗斯城邦的农奴主也罢,在对待属民方面都属于一种生物。
而那些底层也都一样。
这些逃亡的农奴,牧民甚至流寇最终汇聚成了一个专用名称。
哥萨克。
当然,现在还没有真正成形。
但顿河与第聂伯河一带这样的逃奴早就已经很多了,原本就是在这个世纪形成了一个个哥萨克集团。
毕竟那里是各方势力拉锯的战场。
波兰人,俄罗斯人,奥斯曼人,持续不断在那里拉锯混战,既然是各方拉锯混战,也就意味着谁也很难有效统治,就像南北朝时候的淮河两岸一样,天然方便这些夹缝求活的流浪民。
但现在这些格鲁吉亚人和亚美尼亚人不一样。
他们敢逃跑的话会被帖木儿杀全家的。
至于帖木儿暗中帮也迪该,这个早就在朱棣和脱脱迷失意料中,说到底也迪该本来就是帖木儿的人,他在困难时候找帖木儿是必然,同样朱棣和脱脱迷失控制钦察草原,对帖木儿构成严重威胁,他不帮也迪该才奇怪。
但是……
“他们想笑话咱们,我还想消耗他们呢!”
朱棣看着外面已经在溃败的炮灰们说道。
后者终于到了承受能力的极限,说到底当进攻也是必死无疑时候,还不如回头冲督战队呢!
至少冲督战队的成功率更高,这些的确就是帖木儿在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强征的炮灰们,不顾一切的向后跑着,顶着后面督战的钦察骑兵射出的利箭,远离着这片可怕的战场。很快他们就冲进了钦察骑兵中,后者端着长矛不断刺杀试图逼迫他们回去,但手中同样有武器的炮灰们毫不犹豫的反击,双方立刻展开了混战。
不过也迪该也知道分寸,所以紧接着发出撤退的命令。
然后炮灰和钦察骑兵一起溃逃……
当然,他们只要撤过沼泽区就行了,毕竟他们这次集结了十几万大军来进攻,战斗还会继续的。
而就在此时。
里海岸边。
“高阳王,前面就是萨来楚克,围攻大王的金帐汗国目前宰相也迪该的老巢就在此处,他是诺盖草原之主,萨来楚克意思是小宫殿,就是诺盖草原上最重要的城市,不过根据那些亚美尼亚商人的打探,里面没有多少兵马,其精锐应该都已经去了别儿哥萨来。”
张辅向朱高煦禀报。
这时候的高阳郡王包裹在真正意义上的全身板甲里面,骑着一匹足以承受他重量的汗血马,整个人犹如一尊钢铁的魔神,而且因为年轻喜欢张扬,他这套巨资定制的板甲上甚至漆绘了大量图桉,都在些传说中的异兽,比如说狴犴,睚眦之类的,就连头盔上都有盘着一条红色的龙。他是郡王,并不算违制,其实他的常服也是龙袍,再说这里是西域,谁还管这些,总之整个人看起来真的画风很震撼。
同样他现在也已经学会养私军,在他身后是五百同样全身板甲,但没有他这么多漆绘的重甲骑兵。
这是他的卫队。
五百亲卫。
“屠了!”
他很干脆的说道。
“高阳王,这样的话沿途诺盖人恐怕会拼死抵抗。”
张辅提醒他。
他们后面两万驼城骑兵正在源源不断汇聚。
他们从北平州启程,沿着楚河一直到达咸海,然后用十天时间,穿越千里无人荒原到达这里,而这两万驼城骑兵几乎是大明在西域的一半精锐,燕王护卫,安西,北庭两都司,甘肃驻安西军,四家拼凑而成,虽然统帅是朱高煦,但实际张辅指挥,毕竟他才是最熟悉这种战术的。
“敢抵抗就继续杀,全杀了也就没人抵抗了,传我的命令,除了女人和小孩之外一个不留,一切任由将士取之,众将士跟着我万里救父,总不能没点赏赐。”
朱高煦冷笑道。
紧接着他举起了最爱的狼牙棒……
“杀!”
然后他发出亢奋的吼声。
他后面那些亲卫们立刻发出同样的吼声。
张辅无奈的看着远处,而就在同时朱高煦已经带着亲卫冲向萨来楚克,或者说现代乌拉尔河口的阿特劳,在他后面两万明军精锐同样亢奋的直冲这座走了数千里才看到的第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