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

纪嫣然听说一件事。

宿林川因为骑马冲入人群，意外踩伤几名百姓，被上京府衙黄廷玉关入大牢。

上京府衙府尹大人黄廷玉乃是燕相门生，出了名的为虎作伥，残忍酷吏，为祸百姓，因仰仗燕氏鼻息，无人撼动他的权力地位，有时候连傅凛也会让他三分。

宿林川被关押的消息暂时被压了下去，但很快又被有心人士传到市井之中。

关泉林驻地的五万精兵将士，军心不稳。

锦瑟将银票悉数装进包袱里，再次认真检查了一遍明日要带走的所有物什。

“公主，用晚膳吧，不吃饱肚子，怎么应对明日的局面呢。”

纪嫣然端起饭碗吃了两口，“我吃不下。”

“公主不想离开吗？”锦瑟欲言又止，“若是不想离开，其实也是可以的……只要皇上真心待公主好，锦瑟和锦弦都愿意跟着公主留在楚宫。”

纪嫣然枯着眉头，思绪纷乱，傅凛那番话的确乱了她的心。

“他是帝王，怎么可能会做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做不到，我绝不会留在宫中。”她眉眼清冷，内心隐隐抽痛，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什么，那就是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下去，却无可奈何。

好在，她尚有一丝理智。

“殿下，为什么要弱水三千只取一个瓢？”锦弦打起帘子走进殿内，双手扑簌拍掉自己身上头上的雪粒，一边感叹着，“天惹，外面的雪又大了，北方到底是什么鬼天气，外面阴沉沉的，天上是乌云，地下是厚厚的白雪，好吓人啊。”

纪嫣然嘴角一抽。

锦瑟噗嗤一笑。

锦弦站在兽首鎏金铜炉旁烤着手，一脸茫然的重复了一遍，“殿下，皇上为什么不能弱水三千只取一个瓢呀。”

纪嫣然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不但不想回答她的话，还想把自己怀里的大黄砸她头上。

“因为只取一个瓢犯法呀，我的小智障。”

锦弦闪着懵逼的大眼睛，不明所以。

但锦弦这人好就好在哪儿呢，她明知道自己傻，她不但不掩饰，还会刨根问到底，绝不做不懂装懂的人，“可是，皇上自己就是法，那他只取一个瓢怎么会犯法呢。”

纪嫣然撸着大黄，冷着脸呵呵哒，“你再说下去，我这文就要被和谐了，为了文明你我他，请不要说瓢了吧。”

锦弦摸着头，讨好的笑道，“嘻嘻，遵命。”

纪嫣然看了她一眼，“我让你打探的消息，打探得怎么样了？”

锦弦抿着唇道，认真道，“回殿下！宫中的确异动频繁，宫门口守卫不但增多，而且多了好多生面孔，连杨钦杨统领都不在了，哼，这个杨统领也是个懒怠的，大概是天冷了，便想着玩玩职守了。”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回来的路上，我还看见秦王殿下匆匆进了太后的宁春宫。”

忽略锦弦式成语，纪嫣然闻眉心轻轻拧起，“贺兰明面上是太后的人，去太后宫中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可是，秦王殿下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斗篷，看不清面貌，不过看身形像是女子。”

“女子？”纪嫣然在脑中快速过滤了几遍北楚如今局势的几大势力的利益关系，实在想不起此时还有哪个女子对太后来说是至关重要到非要在今夜面见不可。

“贺兰出宫了吗？”

“嗯，不过那个女子没有跟随出宫，应该是留在了太后宫内。”锦弦虽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之处，但每一个细节都认真禀告给纪嫣然，以便她分析。

纪嫣然勾了勾唇角，“这就有意思了，看来明日必有大变故。”xdw8

锦瑟担忧的站在纪嫣然身侧，“公主，明日太后真的会逼宫夺权吗？”

“百分之百会。”

“只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傅凛和太后都是不会让对方成为那个酣睡于侧的人，所以太后会有这些举动无非是被傅凛逼的，傅凛登上帝位之后的成长速度快到让她害怕，让她以为她再不有所动作，整个燕氏都会毁在她手里，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傅凛逼燕氏举旗造反，然后再以乱臣贼子的名义将燕氏一网打尽，就这么简单。”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虎口夺利的事从来都是从死人堆里建造的伟业。

是踩着累累白骨和尸体爬上去的。

傅凛在逼迫燕氏造反的背地里又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不得而知……纪嫣然嘴角噙着一抹淡定的笑，明日越乱越好，于她越有利。

她纤白的手抚摸着大黄小小的身子，大黄嗷呜几声，舒服的窝在她腿上。

历史的进程向来如此，在某个发生大事的转折点，在平民百姓看来，不过以为是个平静的午后。

就像锦弦以为，在章和六年冬的这天夜里，承天门外杨钦的失踪，不过因为他渎职懈怠，没有按时到位罢了。

这一夜，谁也无法安睡。

直到第二天，天将晓，整个禁宫都开始苏醒过来。

每个宫里的主子都早早起身开始装扮。

纪嫣然也不例外。

锦瑟认真的打理着纪嫣然的妆容，今日她又将再一次正装出席撷芳殿的寿宴。

“我的小锦弦，你去一趟颐和宫，让颐和公主傅烟来陪我说说话。”

纪嫣然把玩着手里的凤钗，吩咐道。

锦弦今日一天都保持着满满的干劲儿，整个人都静不下来，“殿下，让傅烟公主过来做什么？”

眼看着离宫的时辰越来越近了，纪嫣然也十分开心，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颐和宫是傅烟小时候居住的宫殿，长大之后，傅烟搬出内宫建筑公主府，如今为了祝寿方便，所以才住在宫内的颐和宫。

等傅烟到时，纪嫣然已经装扮齐备，凤袍加身，脸上戴着面具，携着锦瑟的手才能行动。

和纪嫣然比起来，傅烟的打扮就简单精致多了，一身烟色的华丽公主装，头上简单插着几只步摇，仍旧掩饰不住一身豪气。

看得纪嫣然羡慕嫉妒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