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夜
酒店客房里的三层窗帘遮住了白天的日光, 律川暗道奇怪,他走时明明记得将窗帘拉开了。视线斜过一侧,但见窗前站着一个人影, 他背对着律川,正透过窗帘间一条缝隙, 俯视高楼之下的城市繁华。
褐色的风衣勾勒他颀长的背影。律川按下墙上的开关,昏暗的房间霎时亮堂堂。随手将房卡扔在桌上, 律川走上前,问:“你怎么在这儿?”他环视了下房间, 又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转过身,红色的眸彩宛如高贵的宝石, 隔着一层薄膜,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回来了吗?”他轻声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律川没说话, 往床上一倒, 任由自己陷入柔软的床铺。闭上眼睛, 清理杂乱一团的思绪。半晌,他坐起来,双手撑在床上, 半仰着头望向姿势不变的人, 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他又问了一遍,语气稍稍强硬,似是不满玖兰枢忽略他问题。
玖兰枢边走来边道:“是理事长叫我来找你。”他坐在他身边,眼睛端详着律川苍白无血色的脸颊。
理事长!这么快!他才打了电话几分钟?!他的吃惊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一眼便能轻易读出。律川疑惑地眨眼, 无声地催促他好好解释。
“我正巧在附近办事,理事长接到你的电话后,叫我来看看你。”他语音清雅,却带着十足的关切:“发生了什么事?”
律川同时问:“另外两个人呢?”
玖兰枢微笑了下,率先解释:“派人去找了,他们会没事的。”
律川点点头。
“现在,可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他扳过他的肩膀。
律川不自在地别过脸,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不是和她们一起来看演唱会么,计划是今天去游乐园,下午赶回去。但其中一个女同学腹泻,只有我们三个去。在游乐场玩的时候,我去买饮料,碰见了一个女孩……她一个人在那儿哭,我就问了两句……结果,她同行的男伴发神经,以为我俩有什么。我气不过骂了他一句,然后就……发生了冲突……看他样子估计是要教训我一顿,锥生零就来帮我……”用枪指着他……
律川停顿一下:“后来,一个男的突然摁住了我的脖子……锥生零大概认为我有生命危险,所以开枪了……”话说到现在,他都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学校的学生,会有枪这么危险的东西?
“其实不怪他……”律川欲为锥生零的行为辩解两句。
此时,一直安静地听着他阐述的玖兰枢,忽然出声地打断律川。他深红色的双眸仿佛凝聚了一团暗沉的旋涡:“他对你做了什么?”
“啊?”律川一呆。
他的眼睛深不可测起来:“如果只是单方面如你所言,锥生零不会开枪。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律川乍然一见他森然的眼神,有点发怵,下意识道:“没、没什么啊……”
玖兰枢注视他一会儿,倏尔闭上眼又睁开。这时,他眼中锋锐的利芒消失,转而捎上了忧郁和孤独。
吐露的话音看似平静无波,然而,其中潜藏的情绪与夹杂的情感,还有那不可言说的隐喻……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原来,在我们之间……你已经会和我说谎了吗?”
喂,我俩之间有无话不谈过么?!别搞得他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一样啊!
律川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他呆愣地看着玖兰枢表现的“状似不动声色,实则黯然神伤”的情态,登时哑口无言。
哼,以为装作这副姿态我就会动摇么,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是格蕾丝·凯利吗,我才不会上当!
“嗯……那个人是个神经病!”律川的行为很诚实,他如实地说道,“他说他认识一个和我名字相同的人。”律川挑着不重要的讲。
玖兰枢静静地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律川压力山大:“……”
后面要怎么说?直接告诉他一个基佬对他有意思吗?律川瞧了瞧一派优雅、气度不凡的玖兰枢,在他面前说,总有种丢脸的感觉……
算了,到了警察那里,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复述当时的情况。
想通后,律川依旧有些忸怩,尽量以轻描淡写、满不在乎地学术派语气陈述:“我被性骚扰了……”
玖兰枢:“详情?”
喂!我们一定要谈论如此羞耻的事么!
律川的眉宇间浮现了厌恶之色:“被舔了下脖子。”
律川话音一落,冰凉的手指旋即落在了他的颈侧:“是这里吗?”
律川轻颤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还讲了一堆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话,我都要怀疑他是食人魔了!”
房间中的温度保持在二十多度,玖兰枢手上的低温仍旧给他带来了寒凉的战栗。
玖兰枢略过他的猜想,拿开了手,拨弄律川因方才躺床上而凌乱的发丝,柔声道:“吓着了吗?”
律川不太习惯他的动作,照理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得亲密,是通过黑主优姬认识的。若放在其他人身上,玖兰枢的一些行为对律川而言是妥妥的逾矩。也许是由于玖兰枢人好的缘故(价值百万的小提琴让他拿人手短),他也注重分寸,律川对他的触碰并不排斥。
他也经常摸黑主优姬的头,他把黑主优姬当妹妹……所以,他在把他当晚辈看?
律川躲开他的手,自己胡乱理了理头发:“哎……我今年是撞大运了!出门三次,次次中奖!今年不是我本命年啊!”他摸着下巴思忖,摇摇头:“可能是这座城市的风水太差,克我!”
玖兰枢轻笑:“你太累了,休息会儿。”随着他话音一落,律川旋即觉得好累,眼皮上下打架,瞌睡虫跑出来了。
肩膀一沉,律川倒在他怀里睡着了。玖兰枢一手放在他的背心,扶着他躺下,薄被覆盖在身上。修长的指尖别开额前的碎发,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眉心:“睡吧,祝你有个好梦……”他的身影消失在客房。
过了中午,服务员按了门铃。醒来的律川前去开门,门外的人递给了他一张卡片。
是玖兰枢留给他的,上面写着优姬和锥生零找到了,因为锥生零的身体状况他们先行回去。后续事情他会处理,让他不要担心。
寥寥数语,却全然透露出“不用怕,我罩你”的霸气。当然,这仅是律川引申的涵义。卡片上的字形优美,连贯的字体散着高雅的气息。令人情不自禁地相信,安心。
回到学校后,律川继续过上宿舍、琴房两点一线的日子。那天的事,大家默契地没再提起。连隔好几天,黑主优姬和锥生零都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玖兰枢是夜间部的,不方便去找。去询问黑主灰阎理事长,得到了“锥生零在养病,黑主优姬在照顾”的答复。律川曾考虑请逆卷修帮忙问一下玖兰枢,毕竟他们同为夜间部,可念及他俩不加掩饰的恶劣关系,律川顿时歇了心思。
新的一天,律川推开了音乐室的门,逆卷修照旧靠在角落里睡觉。律川叹了口气,无奈地把怀中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不久后,逆卷修悠悠转醒,迷茫地望见律川在涂画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
律川放下了纸笔,叹息道:“你来音乐室到底是干嘛来了?因为你,我天天得抱着个毯子来。”
逆卷修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来音乐室睡觉。”
律川:“……”
律川差点噎着!
“服你!”
他没法和这人好好聊天了!他架起小提琴,开始练琴。
他刚拉响几个音节,逆卷修皱起眉道:“难听死了!为什么不用我给你的琴?”
你好意思提琴!律川翻了个白眼:“大少爷您怕是忘了,您和另一位玖兰大少爷的琴双双都被你们互相折断了。”
逆卷修懒洋洋地说:“啊……后面不是给你送去了一把?”
“和另一位送的一起还给理事长了,拜托他交给你们。”这把是前几天去城里的时候买的,价格不便宜。但若是与玖兰枢和逆卷修送的比,简直是在欺负它。
逆卷修意外地瞥他,不言不语,抿紧薄唇,靠在墙上,听着音乐。
他淡定的模样,让律川无时不刻不在好奇他耳机里放的音乐。
好奇心折磨了他许久,他终于忍不住问逆卷修:“你在听什么?”
逆卷修闻言睁开一只眼睛,摘下一个耳机递过去。律川迟疑了一小会儿,但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他伸手接过,塞进耳朵里。
一首小提琴曲刚好结束,律川戴上耳机的一刻,播放了新的音乐。
“嗯嗯……啊……啊……”
律川:“……”
逆卷修:“……”
律川一脸你tm在逗我?!
沉默令律川窒息。
静默片刻,他艰难地问:“你……喜欢听a片?”
逆卷修:“……”
律川似是重新认识了逆卷修,他冷漠高贵,闲散优雅……现在都成了表象!
十几秒过去,耳机里自动响起了下一首曲子。
是一段优美的女声哼唱。
不应该啊……谁听a片只听十几秒?
律川的脸上立马浮现孤疑之色,他问:“你刚刚在整我?”
逆卷修神情不变,淡淡道:“你说呢?”
律川劈手夺过播放器,按下下一曲。
“are you going……”
下一首:
“in sleep he……”
下一首:
“ah……”
下一首……
——咦,《一步之遥》?什么时候录的?
全部曲目走了一圈,仅有若干首有人声,其余尽是纯音乐曲目。
果然,他方才一戴上,耳机里立即放出少儿不宜的呻·吟……
——这大少爷肯定是在捉弄他!
律川幽幽地望着一脸淡然无辜的逆卷修,心里打起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逆卷修:不,你想多了,我只是忘记删了。
不好意思,前两天感冒头疼得厉害,没精神码字。缺掉的几天有时间就补起来。最近太冷了,大家注意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