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阿慎非常严肃地说完了他想说的话,杨尘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断臂的军官对于杨尘几天前所下达的那出城追击的命令感到有些困惑不解。毕竟以杨尘一直以来冷静而算计精细的决策风格,那场出人意料的惨败与之格格不入。
当时,阿慎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杨尘所传达的出击命令中所潜藏着的问题,但在这几日的细想中,他霍然发觉以杨尘红眸状态下的缜密思绪,断不可能犯下如此重大的错误。
首先,当初的杨尘没有考虑到连续经历了高消耗的大战,己方的士兵也正处于疲倦期,整体军容军貌并不比溃败的特拉福德军队好多少。
其次,他应该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进行追杀所能达到的战果有限,并不值得兴师动众,甚至于亲自挂帅出征。
最后,在大战期间,杨尘欠考虑地一马当先,竟置自身安全于不顾,陷自己于敌方高手环列的地域,倘若不是神出鬼没的希拉救了他一条小命,恐怕教廷军便将自此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但正因为杨尘错误的决策,两名天罚骑士以及辉夜全都折损,这导致了教廷军的指挥层目前实力普遍不济。全军在七星以上的高级军官,只剩下了杨尘与阿慎两人。
“这是我预想中的败仗。”
但杨尘轻描淡显的一句话,将阿慎所有的质疑都敲打得粉碎。
阿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死死地盯着杨尘的脸。
“骄兵必败。我军的乐观情绪已经严重到影响接下来的战事了,”杨尘淡淡地说道,“我一直以来所奉行的策略,便是打压敌军士气,增强我方士兵的信心。但东方有谚,过犹不及。如今我军捷报频频,在拿下天禧这座空城后,又势如破竹地取下胡尔,士兵与军官们难免会对敌人产生轻视之情。千里之长堤毁于小小蚁穴,我以这场败仗为我军敲响警钟,直到兰佩里城外,我军都将以舍生忘死的端正态度奋战沙场。与之相比,如此的伤亡还是值得的。”
“但连辉夜都死了,你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下达了一条无法通往胜利的命令,这是我应当负起的责任。身为指挥官的我们,需要为这不仁义的抉择付出代价。但为了克斯莫斯的胜利,这一切都值得。”
“为了克斯莫斯的胜利……”阿慎用诧异的目光凝望着杨尘,“你什么时候真的开始崇拜起光明神了。”
“自从,”杨尘淡淡地笑了起来,“我被神灵的力量从死神的手里救回来之后。”
阿慎终于走了,虽然得到的答案有些荒诞,但还算令人信服。
只是杨尘并未露出轻松的神情,他呆呆地看着天空,血红的眼眸里倒映出浮云的姿态。
他方才对阿慎所说的话,是百分之百的纯忽悠。
没有任何一个军官会异想天开到主动去追求一场败仗。教廷军中的乐观情绪虽然浓重,但只要不波及到主要决策者,这种乐观情绪对战局的影响程度微乎其微,几可忽略不计。
杨尘之所以会作出前几日那出城追击的决定,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他内心的嗜杀欲望。
他渴望着杀戮,渴望着制造一片血染的大地,他甚至渴望让尸体堆积成山,渴望让天空都变得血一般的红。
他爱战争——与其说爱着战争,倒不如说是爱着死神。
在战争吹响了胜利的号角后,对于血腥的挚爱与忠贞,令得他将缓缓落下的帷幕又一次地提拉了上去,逼迫着疲倦的士兵们无奈返场。
一切都只是为了让饱受饥渴折磨的他,满足对杀戮的欲求。
结局的惨痛,他已无所谓了。
仿佛吸食鸦片一般,在那种强烈的欲望之下,他丧失了理智。
“辉夜。”他轻声地叫出了这个名字,不知怎地,他又回忆起了当初在沙漠中,重伤的少女坐在他的衣服上,任由着自己费力拖曳的场景;他又回忆起了,两人在沙丘之下度过的沉默寡言的夜晚;他又回忆起了,那一群沙漠巨蝎,以及少女嘶声力竭的哭喊;他又回忆起了,在自己无心之语下,辉夜冷若冰霜地消失在光芒中的场景;他又回忆起,两人拔剑相向时,自己的些微心痛与苦楚……
只是回忆仿佛来自于上个世纪,他将从前所感受到的情绪在心中回味,却仿佛在阅读着别人的故事。他那双眼眸里的血色阻碍着情感的自然发生,他心中的魔鬼阻挠着他重新成为从前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年。
希拉的声音鬼魅般从他身后响起。
杨尘悚然发觉自己竟没有意识到少女的逼近。
“喂,你可真能扯啊。”希拉玩弄着自己的深蓝色长发,一双幻美眼眸里全是戏谑。
杨尘沉默地站着,不置可否。
希拉在他的耳边轻笑了起来:“你只是因为想杀人而已吧,一如既往。”
“不。”杨尘淡淡地摇头,虽然性格已经被魔禅影响都大走形,但某种东西在他的心灵深处拒绝着臣服于这可怕的血欲。
“少胡说了,你从小就是这样。”希拉轻柔地将头靠在了杨尘的后背,双手带着优雅而挑逗的姿态拢住了少年的腰,“令我这么地陶醉。”
少女突然感受到杨尘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她以为是自己的诱惑产生了作用,发出了欢快而妩媚的笑声,正要玩点更过火的东西,却不料身前的杨尘身上涌起了一股漆黑的真气,将她牢牢地控制住。
希拉顿时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杨尘会作出如此具有敌意的举动。
她不敢逃脱,希拉意识到只要自己一动,杨尘便会毫不犹豫地用狂烈盛大的剑气将自己轰杀至渣!
“你说,”杨尘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双血眸紧紧地盯着希拉故作镇定的新月眼眸,“我‘从小就是这样’?”
“对啊,”希拉装作若无其事地微笑起来,“五年前,快是六年前了吧,那时你就是无血不欢的酷仔。我还以为你在不见了的这一年里遇到了什么变故,竟然一下子变得冷静温和了起来,谁知道——那天看到你带着军队冲出胡尔城去追杀特拉福德的残部,当我看到你一马当先地奔在军列的最前方,脸上挂着那种充满了快意与期待的笑容,我就知道,真正的你又回来了。”
“噢……”杨尘拖长了音,“那麻烦你向健忘的我,描述下我们之前的往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杨尘格外冷静而淡漠的双瞳,希拉竟在心中产生了一丝糟糕的感觉,她无法避免地感到慌乱,甚至于,一丝丝的恐惧在心头蔓延了起来。
但愈是这样,她愈是感到兴奋。
杨尘在她的心目中如此神秘而强大的男人。他拥有力量,他拥有令所有人都琢磨不透的心思。他的眼眸可以一时变为黑色,成为温和亲切的男生,他也可以杀气腾腾地瞪着血红的眼眸,在一片血海里放声长笑——而眼下的他,眼眸虽然鲜红,但性格却介于前两者之间,在疯狂与温和之间寻找到了一处名为“淡漠无情”的平衡点。
只是这平衡点,似乎正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下,缓缓地偏移——即将跌入血色的深渊。希拉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届时,她真正欣赏,真正崇拜,而全身心爱慕着的那个杨尘,便将回到她的身边。
“好吧,”少女俏皮地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既然你记性不好,那我就帮助你回忆一下。”
********
等到希拉将她在五年前所认识的那个“杨尘”完完整整地描述给了少年之后,杨尘心中的猜想不出意料地获得了证实——希拉所认识的并非是自己,而是占据了自己肉身的另一个邪恶灵魂,无颅!
杨尘的身形霎时就消失在了希拉的身前,几乎在同时,他出现在了胡尔城中最高耸的建筑之上,他默默地在巨大而古老的钟楼的指针旁坐下,思索起来。
“原来我的长老身份是这么来的,”杨尘在心中想道,“屠杀兽人部落,剿灭黑暗议会中的石像鬼族群,甚至于伏击教廷军队,无颅还真是精力旺盛。没想到连天罚骑士拉菲尔德的策反都是他的手段,怪不得当初在沙漠巨木中,拉菲尔德会帮着无颅来抢夺我的肉体。”
“果然不出我所料,连我的性格变化都是无颅操纵的。”杨尘淡淡地想着。
但他没有害怕或是彷徨,他的心是如此淡漠而冰冷。
纵然知道了真相,他也没有打算去阻止无颅将自己的心往魔道上牵引——或许,无颅也是猜到了杨尘的这种心态,他才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将杨尘的心灵潜移默化。
恶性循环从杨尘第一次入魔时便开始了。
不知道是少年的心智先被无颅磨灭,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还是杨尘能在自己的灵魂被魔禅彻底吞噬前,救出芙瑞,并成功自救?
赛跑已经开始了。
对手就是杨尘他自己。
【小说是不是写得很烂啊……成绩好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