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西行寻路
到教育局,吴平辉局长见杨滔到来心中忐忑,县长要动教育系统已经明摆着的事,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动他这个局长?广林的教育还算强差人意,吴平辉也才能得到连任局长一职。以政府办林施雨主任牵头,教育系统改革小组成员里,吴平辉只是个挂名的副组长,最近小组开始讨论、组织活动和拟定改革方向等,并不通知他这个副组长参与,不由得吴平辉不多想。心里虽也愤愤然地不平衡,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自觉还是有的。
从杨滔脸上看不出什么,安志海跟这在杨滔身后,他的表情也没看出什么信息来。安志海也是教育改革小组成员之一,如今又是跟在县长身边的秘书,教育局里其他人不关心这些,吴平辉心里明亮,或许从安志海的言语态度能推测出一二来。安志海却像杨滔的影子一样,没有表露出任何信息。走到局长室里,吴平辉热情地招呼杨滔两人坐,大清早才上班,教育局里按时上班的人少,不少股室都没有开门,这也是吴平辉心里忐忑的原因之一。谁也没有料到,县长会这么早就到教育局里来。
寒暄过后,杨滔说,“吴局长,今天想向你借个人。”吴平辉听到后总算放心不少,就怕县长这时来看教育局的各股室。吴平辉马上表示要多少人都听县长安排,杨滔说“找一个人带我们到乡村去看看学校。”吴平辉表示自己去陪县长,杨滔哪会要吴平辉去?又不是一天两天,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多少次,到乡间的学校总要有教育局的领导一起,才不会扰乱他们的秩序。
办公室主任龙寰和普教股股长杨欣竹陪同杨滔与安志海一起走,县长有什么目的两人并不知道。走出教育局,杨滔问两人是不是吃过早餐。杨欣竹四十几岁,说自己每天早餐就一碗稀粥,算是吃过了。龙寰却没有吃,习惯了九点之后才吃得。把车开到早粉店前,让两人先吃早餐,杨滔说要请客,安志海和教育局两人哪里肯?龙寰和杨欣竹对杨滔关照下面的人这点很感激,出广林县城后说着广林下面学校教育情况,话里总有几句奉承的话。
先走哪个乡杨滔也没有准备,总要到广林偏远的乡镇和偏远的乡村看看,不想只在车上看招牌似的路边学校。对凤城下面学校杨滔很了解,想来广林也是一样。县里或教育局又或学区,总是把上面对教育的一点投入,放在公路边的校舍修建上,让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光鲜而整洁的村小教学楼,面子工程就算做到位了。实际乡小的窘迫情况却依然严重,各级领导们的汇报材料和政绩却总是那么耀眼。
去凤城的国道是往西去各乡的主干道,在路上分岔,只有少数乡的公路直接从广林县城单独修通,像长哨乡等。西部乡共有十几个,情况大致相同,而所占地域只有东部各镇三分之一。各乡划分,都是依照地势的相对集中,有些乡四五个自然村,而这些自然村要是到另外的乡道路都不便,上山下沟的极为难走。要想修通公路把这些村连接起来,工程太大,费用太高。撤乡并乡的政策无法执行,这也是广林西部乡的独特情况。
“县长,要不今天先去卧虎乡看看?”安志海说。卧虎乡是离县城最远的一个乡之一,与凤城也不接届,而是横插到另一个地区的县相交,整个乡只有一条公路通道乡政府,全乡十一个村组只有一半通路简易公路,其他村要修通公路每一个村的费用投入,都将是其他几个村的投入。卧虎乡的学校和教育情况,也是全县最差的一个乡。龙寰听安志海说要去卧虎乡,脸色就有些惨,杨滔坐在车副驾驶坐上,没有回头看后排三人。卧虎乡没有接到领导要去的通知,九层九情况会非常糟,县长第一次视察教育,就让看到教育系统最差点,会不会为此大发雷霆,让教育局遭到地震似的撤换?龙寰只是期望办公室的下属能机灵些,给下面的学校打电话通知县长下学校的消息,让他们也所准备,不过,对卧虎乡却没有抱什么幻想了,一年都没有什么领导去看待学校,怎么会想到县长会突然光临?先龙寰自己都以为县长要去东部各镇区看的。想给办公室发个短信,安志海却一直和两人说着话,找不到什么机会。总不能当着安志海的面通风报讯,谁知道县长心里是怎么想的?
杨滔一直在看着外面的景色,从国道分路进入,两边的山里基本看不到公路前段几十米远,那路一直弯来扭去。而两面的山,就像一条很熟悉的米夺乡走雀儿沟村的公路。后排三个人间歇说着话,安志海不时伸头靠到前排靠椅给杨滔介绍所经过的地方。将近二十公里,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杨滔坐在前排也感受到车的颠簸,可想而知公路路面的情况,也难怪领导不肯绕这么远到卧虎乡去。
到卧虎乡是上午十点,杨滔见眼前一个两百户人家的村子,公路尽头就是乡政府大楼,前面有两三个篮球场宽带一个水泥硬化坪,看这模样,平时里赶集就是这里了。停了车,安志海问要不要先去乡政府与书记和乡长见见。杨滔说“我们先看学校吧,要走时再招呼他们一声,见一见。”杨滔心里却想,中餐总要他们请,难不成饿着回县城?要真这样,乡政府那些人会见怪,跟着自己下来的人也会见怪,自己宁可学郑旭,总之不学李铁男的。
从村子的前沿,沿着岩石板路走,经过两丘稻田埂,稻田里长着葱郁的杂草,房屋边的稻田总是肥沃些。绕过整个村子,龙寰停下来给跟在身后的杨滔介绍,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栋四层高的楼说,“县长,前面那里就是卧虎乡中心学校,他们这里是九年一贯制学校,不分小学与初中的。”杨滔对九年一贯制非常熟悉,中心完小和初中在一起,称初中为七八九年级。
进了校园,恰逢下课时候,校园里很喧闹到处是跑动的学生,他们追赶着、叫喊着闹,把一节课淤积的烦闷渲泄出来。有几个学生提着垃圾袋,在走道上和操场里捡拾着丢弃的垃圾,看这些学生都是五年级以下的,而那些大些的学生,却又无忌无惮的样子,三五个、六七个一起从小食品店里出来,每个人都拿着袋装麻辣或槟榔之类边走边吃着,手里的垃圾随意地往地下丢,那种感觉让杨滔见了很熟悉。以前在都良六中时,那些没有心思读书的学生,都这样一副样子,天下垃圾文化总是那样地相同那样地让这些学生接受与模仿。
龙寰和杨欣竹也看到这一幕,不好直接去说,阴沉着脸心里恨不得把校长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往办公室走,离办公室还有十几米时上课铃响了,满操场的人急切地飞跑着往教室里冲,没到两分钟喧闹的操场就清静下来。可是,操场里仍然有十几个人慢悠悠地边漫步边吃着零食。从办公室里走出一些人,脚步急,对操场上的那些学生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杨滔知道,这些拿着本子匆匆走在通道上的人是要去上课的教师,看着这一切杨滔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很熟悉这些。终于有个人对操场上慢吞吞走到那些学生喊,可学生们却不搭理,依旧按先前的节奏走着、嬉闹着。
有人向杨滔他们这一行人看,那喊学生的那人也看到了杨滔他们,对学生的语气就严厉了不少,学生做个要跑的身形却没有跑起来,只是比先前步子要快。那人走向杨滔他们,见龙寰和杨欣竹后忙过来招呼,“龙主任、杨股长,今天什么风把两位领导给吹到卧虎乡来了?难得难得,欢迎欢迎。”说着走过来与两人握手,杨滔和安志海那人不认识,握了两人后才觉得杨滔站的位置有所特殊,龙寰和杨欣竹分明是给人做陪衬。便转身来与杨滔握手,龙寰都来不及介绍,那人已经与杨滔握在一处,说“欢迎领导来知道工作,欢迎多提出批评意见。”
“县长,这位是卧虎乡九年一贯制副校长田新恩。”龙寰在一旁给杨滔介绍。“县……县长?”田新恩的手相触电般地猛然一缩,缩了后却又觉得不对,想再伸出来没有了勇气,想说两句先那油嘴劲早就无影无踪。“田校长,我们到办公室去谈吧。”杨滔说。下面学校一般的领导,见了教育局的股室领导还能油脸油嘴地卖弄几句,借机拉拢关系和发发牢骚,见了教育局副局长和局长就心里战战,说话就很难流利了,更不要说县长。杨滔对田新恩的变化不以为意,给他找个台阶下,龙寰忙拉着他走。
校长张志远在校长办公室里,龙寰先一步走进办公室,杨滔则跟在后两步,其他的人都随在后。校长见了龙寰也是很惊讶,像是被袭击一般。龙寰是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在教育系统里很有些权势,除了教育局局领导就数办公室了,办公室是管理机构而不是股室是业务机构。被突袭校长们一向都很恼火,却不会当面发作出来,也不敢发作出来。张志远很热情迎上来,龙寰却退开两步让杨滔占到最中心的位置,对张志远说“张校长,县长来看你们学校了。县长,这是卧虎乡的张志远校长。”
张志远听龙寰说是县长到来,面色也是一变,硬着头皮走向杨滔,伸出手说“县长,欢迎到学校来指导工作。”说着手轻轻与杨滔的手一碰,把杨滔让到迎客的沙发上。那沙发有些旧,人造革几年后颜色已经黯然。张志远对跟着进来的田新恩暗示,要他到外面去跟其他领导打招呼,全校紧张起来。哪里该收拾肃整的地方,领导都亲自去督一督。田新恩没有告辞就溜出办公室去做该做的事去。
张志远和龙寰两人一起给杨滔介绍学校的情况,张志远就说学校的不足,而龙寰就说学校的一些成绩,两人一搭一挡。杨滔安静的听着没有多问什么,刚才见到的一些事都足以说明问题,但到学校里,总要听听他们的说法,这也是让学校展示自己成绩的机会。
等张志远和龙寰两人把学校的情况说后,杨滔说:“张校长,卧虎乡的情况我有所了解,学校能做出这么多成绩是你们扎扎实实努力拼出来的,学校还有什么困难,要教育局要县里解决,你们写一份材料交到政府办林施雨主任那里。今天,我们主要的任务是到乡村学校去看看,看看村里的情况,也看看最艰苦的一线教师们。对了,学区只要给我们派一个人带路,让下面的学校别误会我们就是了,你们按正常的工作安排,别有什么影响。”
“县长,现在时间已经是十一点来了,是不是先安排中餐后再走?”龙寰说。
“不必,到村里还会让我们饿着?”杨滔说,其他的几个人就不好再提议什么。张志远本想跟着杨滔走,杨滔说“主帅离开对学校工作有影响,还是另外安排一个人吧。”张志远要田新恩跟着大家去。田新恩这时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条烟,是芙蓉王,等他给每个人发一包后张志远才说要他陪同杨滔等人走。
卧虎乡十一个村,乡小却有十五所,那是一些村由几个小自然村组成,地域相对集中相互见却交通极为不便,无法把小学生集中起来上课,这样的情况杨滔在凤城看到过。今天准备走两所学校,毛沟村和坳头村,两村相对集中,路也不算很难走,两村离卧虎乡政府五公里,全要靠两腿走着去。安志海要龙寰让学校把中餐安排在毛沟村,等这边的人到了,那边也把中餐准备好,边吃边汇报就会省下不少时间。
走出中心学校,杨滔对田新恩说“田校长,见面都是缘,今天可要辛苦你陪我们走山路了。”田新恩说,“县长,学区都要经常下乡的,学校管理上有明确的条款,我们也是走习惯了。县长这样不辞辛苦关心乡小,广林的教育肯定要变样了。”安志海说,“县长,走山路我可是弱项,你们不能丢下掉队的同志。”几个人就笑起来,杨欣竹年纪最大,可不敢跟安志海摆老鸟,接话说,“安组长,到时别把我丢下才是。”几个人也是从不见杨滔走路,不知道他是不是能走,安志海想先打下伏笔,到是要见杨滔走得累了,就可说是自己走不动,要求改行程安排不至于让领导太劳累。杨滔自然明白他们的盘算,也不道破,问田新恩道“广林教育会怎么变?大家是想变一变,还是想就这样维持着?”
有了新的话题,几个人谈论了一阵,也就没有原先的拘束,领导和自己之间像是亲近了。讨论时虽不敢放肆争论,却也把观点说出来。说说笑笑,上上下下的山坡路也就走过了。走山路杨滔功底厚,虽说这些年没有走,也不输于几人。毛沟村在眼下时,几个人还没有讨论出广林教育应该怎么样动一动才好。
毛沟村是在山底,在山顶时看到毛沟村的全貌,五六十户的人家,村边一条小溪流,村周围被古树围着,景色绝对一流。要在此隐居,的确是个好去处。从山顶走下,路蛇形延伸,很陡路也很窄,讨论的人就走着拉远说话费力也就停下讨论。到半坡时,听到村里传来一阵爆竹声响。田新恩说,“县长,今天村里办喜事。”正说着,见一阵冲天而起的炸响,在空中先一闪光,走两步才传来响声。
到村里直接去学校,学校正在上课。面前的学校也就一栋两层的楼房,一个小操坪,半边篮球架。教学楼里应该有六间教室,田新恩指着楼上一间说“县长,教师的办公室和宿舍都在二楼。这里有三位老师,一人是本村的,另两人就把教室隔开了做宿舍。学生是四个年级,共四个班。”
走到小操坪里,才看见与教室楼一操坪之隔,有一间破旧的小房子,用石棉瓦盖顶,水泥制砖堆砌,可那墙却砌得很随意,一点都不稳当,让人看着要被风吹到的样子。杨滔一看知道那是学校的厕所,那厕所真让人担心,要是吹倒能不压坏学生?教室里正在上课,学生们见操坪上有人,就转头看了过来。一楼就有位教师走出来,另外的教室里有教鞭敲击讲桌的声音。走出的那人见田新恩在人群里,说“田校长,领导们来了?请领导们先到办公室里坐坐,还有十几分钟就下课了。”那人脸上热情,说着也不做自我介绍,对几个人逐一点头后转身进了教室。那人看起来很热情,但却认不出龙寰和杨欣竹,安志海转脸看了看杨滔,眼角里透着一分笑,这笑很丰富。
到二楼办公室里,众人刚坐下,那人却也进来了。说“各位领导,今天情况特殊,校长家里办喜事。校长接到学区电话后一直在学校里等着领导们,就刚才一会,办喜事的娘舅到来了,非去迎接不可。毛沟的风俗是这样,不去接娘舅他们要是生气了,开餐时要掀桌子的。”
“没有关系,我们等等。这位老师不会影响你的课吧。”杨滔说。
“不会,我让学生们在做练习。校长那边一安排好就会过来的,要不我去催催?”说着却是对田新恩说了。这时,已经到下课时间,外面的学生吵闹起来,也有学生从办公室外们口走过,为的就是看看里面陌生的人。
毛沟村的人都姓黄,黄校长很快就到了,对田新恩解释后,田新恩给一一介绍,校长客气之后把学校的情况做了汇报。像这些村小,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杨滔没有更高的期望,毛沟村这样偏远的村子里,学校落后的情形与凤城没有什么两样。对学生入学、教师思想动态也做了相关的了解后,杨滔说“黄校长,我看操坪边那小矮房子是厕所吧,太破旧了。”
“县长、县长。”黄校长迟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什么情况都说说,学区领导、教育局领导都在这里,有困难就直接说吧,是不是怕他们事后算账?要是伤了人,我会直接找你算账的,家长也会找我们算账的。”杨滔说,呵呵笑了两声,把自己的语气冲淡一些。
“怎么会?领导对我们一直都很关心。县长,只是学区、学校和村里这两年经费都紧了些,学区已经答应明年给划拨修厕所的钱。”这校长还真有水准,说话虽不够流利却说得学区和教育局都不得罪都给他们说好话。杨滔也没有说破,却突然想到自己房间里的那些钱,先匀一万过来给学校修厕所再说,只是要找个借口,而又毫无破绽才好。田新恩听黄校长说后忙肯定他的说法,说“县长,下午回学校再与张校长商量,一定会在这个月把这厕所修整好。”这分明是口头许诺,杨滔哪会再回毛沟村来看?
“志海啊,你记一记,上次我到省里时有位不肯透露姓名的人,想给边贫地区捐了些款,有一笔钱恰好是一万,明天让人给黄校长送来,一间厕所一万元应该足够了吧。”杨滔说,房间里存放的钱渐渐成了杨滔的愁星,总要用个名目给送走,用到学校里那就正好。
“足够了。”安志海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说。
“感谢县长,我代表村民、代表学生、代表学校感谢县长。”黄校长说。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学校成这样子是我们政府工作没有做到位,我们应该向学生和学校道歉才是。”杨滔说。大家就说县长对教育太关心,让大家很受教育很感动。黄校长说“县长,修厕所实际花不了一万元的,你给五千就能修很不错的厕所了。”
“是吗?那你就用四千修厕所,可不要让厕所比教室好,更不要让厕所比教师住的房子好。剩下的钱你就看上给教师们修修宿舍,还是修修教室吧。”杨滔说,黄校长也就真的感动起来,想说什么却有些哽,只说出“谢谢、谢谢。”
说到这里,龙寰想起县长中餐还没有吃,下午还要到另一所学校去。就附在黄校长耳边说了句,黄校长才想起这重要的事,静了静才说,“县长,今天我家里老弟结婚办喜事,我跟村里说了县领导要来看学校,村支书在给我陪着娘舅,让我在学校里等着,一有音信立即过去报信,看我只顾激动把这事都忘记了。县长,毛沟村想请县长权村里吃中餐,不知道县长肯不肯去?”
“去,有喜酒吃那是大喜事,大家都去。”杨滔说,要是自己不去,村里人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可村里人也就把自己划在朋友之外,对怀市地区乡间的大体规矩,杨滔是很熟悉的。黄校长家结婚请酒,自己要是去那是他们家最为尊贵的客人,同时,周围村寨都会传颂,无形中今后自己要做什么,这些人就会支持。
走进村子,黄校长见人就说县长来了,县长来作客来了,脸上的喜庆看了让人迷醉。精神气从足底到发尖,浑身轻快,透着无际的幸福。
县长来做客。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村里人都跑过来看。村里三大主干听到消息,从主屋里急急走出来迎接,杨滔与众人寒暄道好,黄家的娘舅们也出面来迎接县长的到来。酒席开席的时间还没有到,不少客人或许还在路上。黄校长和娘舅们商量,县长工作忙等不到先定的时间,要提前开席。按相传的老规矩,这天娘舅的身份最大,什么事都必须要先尊着。黄校长说后,娘舅当然也觉得县长肯来做客,已经是天大的荣幸,哪会再捏拿身份?
先开一桌。杨滔一行由黄家娘舅们陪着吃饭,村里的三大主干当然也陪着。酒席上众人对杨滔的夸赞,敬酒。因为还要工作,村里的人都不勉强,怕耽误县长的大事,一起给杨滔敬了一杯。看着眼前朴质的、带着崇敬而感恩的眼神,杨滔真想放开酒量与大家好好喝一尽兴。
好宴终有尽。杨滔走时,给新人两百元的彩礼,一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倒是安志海找到了理由,让黄校长代收了。
几个人走到另一个叫坳头村的,看那学校的规模更小,与学校里的教师进行了座谈,听取他们的困难和对工作的感想后,从另一条路回到卧虎乡。没有到中心学区再反馈什么,杨滔要安志海打卧虎乡书记钱程的电话。
钱程不知是看到杨滔他们的车还是得到学区的报信,知道杨滔到来。几个人刚走进小街,卧虎乡书记钱程和乡长龙秀君在那里等着。两人见杨滔他们到了,忙迎上,钱程说“县长,我要向你赔礼道歉啊。”“道什么歉?今天是我要别打搅你们工作的。”杨滔知道钱程说的是上次钱程到办公室给杨滔提意见,语气很冲意见很大,说杨滔一来就嫌贫爱富,可说是直接促成杨滔西行。钱程也知道杨滔故意绕开,说“县长,别的话都不说了。走一天,大家都饿了吧。快请。”说着在前面带路,龙秀君是第一次近距离与杨滔见,握手欢迎后跟在杨滔身后很乖巧地走。
进来小餐馆,坐下来。钱程说“县长,县长和教育局的领导们这样辛苦来卧虎乡关心我们的村小教育,那是关心卧虎乡的未来,可卧虎乡的条件差,太落后,没有什么感谢大家。卧虎乡自己酿制的酒,还有一点特色,等会大家多喝一杯解解疲劳。”说着龙秀君给众人发烟,抽着烟饭菜就上来了。老板拿着酒要亲自给一桌人斟酒,老板是过年近六十的人,说一句很久没有看到县里的领导了,听人说广林新县长来到广林才两个月就得了“碰柑县长”的美誉,一定要给县长敬一杯酒。老板端着酒说“按老班的说法,县长是广林的父母官,父母官到位店子来吃饭,我抢在书记、乡长前面给县长敬酒,还要请县长原谅我的失礼也请县长给我这脸面。”
“老板是老者,按老班的说法我得敬老尊贤。钱程说这酒是老板自家酿制的,闻着很香,我虽不善饮酒,也得好好品尝你这好手艺,我们一起喝这一杯。”杨滔说,听这老板说话有些见识,杨滔也从没想摆这县长的架子。喝了酒后,老板说起自己如何逼使钱程下不了台,让他去见县长,请县长到西面各乡来看看,说不定县长就会找出办法改变西面各乡的落后情况。杨滔一笑,才知道当天钱程在自己办公室里那样子的原因。这老板能把钱程逼成这样不顾官场规则,冒险去冲突县长,要不是看准了自己的性格,要不就是摸透了官场的规则,无论哪方面都很了不得了。
老板敬过酒喝后就走了,这酒确实是香。一桌人吃饭,钱程说起这老板,曾经是外县酒厂的技术员,十年前酒厂垮了,才回到卧虎乡来开个小餐馆,也酿些酒卖。
说了些卧虎乡教育的话题,都觉得经济决定教育。卧虎乡目前是全县最落后的乡之一,主要是地理因素,可用穷山恶水来形容都不为过,到哪里都是直上直下的山,风景也说不上好,离县城又远。曾经也想过进行旅游开发,让外地游客来看看这穷山,但路远路况又差,没有人肯来受这份苦罪。没有山林,也没有好的耕地,都是些坡顶的山地。种出收成来也难以挑回家也难以变成钱,全乡大多数青壮年都到外地打工,留下老少留守。面对如此乡情,一桌人也只有感叹,没有什么招数可以改变。杨滔只有说几句鼓励的话,不让钱程和龙秀君太绝望。
吃了饭,老板再次出现,提着一壶茶。一进来就闻出茶的清幽香气来,“好茶。”杨滔说。
“县长很懂茶啊,这是山里人採收的野山茶,茶叶不怎么样,喝起来真是不错。县长要是不嫌是山茶,我这里还有不少,给县长包一包走?”老板说。
“好。”杨滔说。等喝了茶后,感觉这茶比滕建松找到茶要香,味也要好。就感叹着说,“这茶还真是香。”
“县长,这茶要要烧沸的泉水来冲泡,才把茶的香气和味冲出来。”杨滔听着这句话,与李铁男说的话如出一辙,知道这茶与长哨乡的茶大致是一种,说“老板,这茶乡间多不多?”“野生野长的,哪会太多。”杨滔真想去看看这些山茶,时间却不够了,带了包老板包的茶回广林。
第二天没有休息,杨滔决定到实地去看看长哨乡的山茶,按滕建松的说法,长哨乡的茶是村民栽种培植的,与卧虎乡的纯山野茶不同。到实地看看,要是李铁男在省城的专家朋友们给这些茶有了结论,可以有推广培植的价值,也先了解些情况才好发动。
让滕建松放下手头的工作,陪着一起到长哨乡去。长哨乡的书记李春华和乡长江尚,应该与滕建松关系较好,滕建松也知道一些上次讨要那些茶叶的去向,一起去看看今后要真开发茶叶生产让滕建松来发动,也会更好的发挥作用。安志海也跟着,三个人在车上说着昨天的情况,也说着长哨乡的一些基本乡情。滕建松对长哨乡的书记和乡长做了些介绍,让杨滔心里有底。
去长哨乡的路,并不比卧虎乡好多少,只是长哨乡的乡级公路只是那一个乡的车走,每天没有碾压过几次,所以损坏的程度不严重,路面相对平整许多。到长哨乡后,公路却不像卧虎乡那样就到了终点,而是穿过小镇,也不知道是通到哪里。
李春华和江尚已经在路边等,可能是找不到车,没有像刘斌和钱志立他们开着车等在边界,当然那一次有廖静部长是地区领导在,迎接时隆重些杨滔也觉得应该。李春华两人热情地迎到车边,为杨滔开门,杨滔下车时用手搭在车上框,免得碰着了头。下车后,李春华和江尚表达了欢迎热忱,带杨滔三人到乡政府去先汇报工作。滕建松说,“县长,看着两人那过度热心,心里准没有安什么好心。”
“滕主任,有你这样冤枉人的?县长第一次来看我们的工作,要是我不冷不热,还不当场被你两脚就放倒了?再说,县长这样的能人,我就算巴结那也是为全乡各村的人巴结,是想给全乡的人找条出路,这也有错啊。”李春华说。
“我几时成你们口里的能人?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是我也是能人,这样的能人在街上碰上的都是能人了。”杨滔说,被下面的人奉承几句话是很自然的,自己要心态放好,不迷醉。
“县长你这是谦虚,也是脱离群众啊。群众的眼睛是明亮的,现在广林谁不说县长的能力强?滕主任,你说句公道话,是不是这样?”李春华说。
“谁知道你打什么小九九?就你鬼点子多,你的话三句最多能听一句,听到两句就要上你的当。县长,群众虽然这样议论,可让李书记一说就变味了。”滕建松笑着说,有滕建松在,安志海就很少说话,一路听几个人斗嘴说笑。
在办公室里李春华当着大家都面,向杨滔汇报工作,长哨乡的情况比卧虎乡要强一两分。但大体上类似,经济没有什么来源,山高路险也不适宜栽植果林。田少地也少,而且还不方便劳作,不少村子出门就要上坡,都靠肩挑背背的人力劳作,收效都不高。经济的来源,主要就靠打工,青壮的跑到外省发达地区去打工,四十岁以上的就在临近打工,卖些苦力。如今广林、怀市的劳力市场大多是广林西面十几个乡的村民。这样的经济结构,乡政府也就没有什么财政可言,对基础建设、对教育等也就没有什么来进行投入。
工作汇报后,说到今天的行程,归滕建松安排。滕建松先问长哨乡有哪些村产茶,说他想到村民家里去收一点给朋友捎去,也就到那些村去看看。李春华看着滕建松,想从他脸上看到杨滔想看什么,可滕建松却没有透露出来。官场里的人最善于的就是从一些细小的,让人不易察觉到细节或某个动作里得知领导的意图,相互熟悉的人,也就有各自的暗示方法。与滕建松熟悉的关系好的乡镇领导,要是县级领导来检查或其他什么工作,滕建松就会用两人看得懂的动作暗示,下面的人也就知道要怎么样做才乎合领导的心意。
这次李春华却失望了,滕建松把自己的意图表达出来后,问杨滔这样行不行。得到杨滔首肯后,李春华当即说自己带县长去村里看。西面的乡镇领导与县里一二把手相处的机会不多,李春华当然要抓住这杨滔面前露脸的机会,让江尚在家里镇守,带着杨滔几个人往山里走。在路上,李春华说起长哨乡的村民怎么想到要栽植茶叶的原因,长哨乡山高坡顶的地势相对平整,要是做成田来种稻谷,就没有什么收入保障,全靠天下雨的雷公田,雨水稍差就会无收。所以大多都人就种玉米、大豆、红薯、土豆之类的作物,这些作物收成不高,而且收割时需要的劳力多。
近两三年来,凤城旅游渐渐好起来,就有人到山里采野山茶到凤城去卖,却也有不少收入,做的人也渐渐多了。有人就想着自家栽植採茶,相比其他作物的收入并不少,也就有人跟着做。
先走到山里,李春华对山里的情况也很熟悉,把车停在稍宽的路边,一行人沿着陡峭的山路蜿蜒而上,走到坡顶,每个人都脱下来外衣,山风吹拂,浑身凉爽。杨滔昨天走一天两腿和腰背酸痛,上到半山才运动开来,到山顶反倒有种舒畅感。
山顶的坡地平缓,入冬后山顶一片荒乱的杂草,栽种的熟地还是有一些模样。沿着山路而上,李春华带路走到一些栽植着茶叶的坡地,看得出户主没有花多少心思费多少成本,纯粹是想这些茶叶自己长出钱来。茶叶地里杂草比茶叶高,几乎都遮盖住了。行间有些栽种黄豆的痕迹,这地倒是被充分利用起来。
看了几块地,每家栽种的面积都不大,产量也就不会高。滕建松与李春华在地头讨论着要是发展村民们多种茶,把这些茶护理好,村民们的收益会不会提高不少?李春华说到他与村民们讨论过这些事,只是,凤城和广林也就这一点点市场,哪有多少购买力?茶叶又不能真当饭吃。
又走了几个村,看了些学校。大体的情况也就了解,要做出什么来,目前也要等李铁男哪里的结论,同时,销路也是最艰难的一关。杨滔在长哨乡给李春华许诺十五万来建一所村小,也是在省里时得到外面匿名捐款的款项。
要做的事还很多,西面的每个乡总要走走看,或许能找到什么路子来。这些事得慢慢实现,杨滔收集到的茶叶已经不少。与李铁男联络后,决定拉李铁男一起到省里去催催,要是有什么好消息,也可在冬季里做些准备发动工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