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刑法司长吕长江这才刚刚睡下,今夜刚刚应酬完,以前的他素来生活朴素,并无其他不良嗜好,但是他也不是一个没有执着的人,他对于自己的官途非常在意。
这几年他政绩在长安三十六坊中尤为突出,再加上前几年开了窍,东宫里的那个贵人已经答应自己,等不了多久铁定能升上去,这不,今晚才去陪了几位大人吃酒祝贺一番。
每每想到这里,吕长江就嘴角向上高兴不已,与他平日严肃的一板一眼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今晚就能做一个好梦了。
突然一阵鼓声把他从即将入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混账!是谁在敲鼓升堂!”
吕长江大怒叫道,这时屋外的一个府兵在外面说道。
“是上午的那位大理寺官员敲鼓鸣冤!”
“他?”
吕长江心里咯噔一下,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但是白日间曾看过这位少年,不像是一个能干的官吏,也就是初入官场,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才对。
“进来给我备衣服!”
吕长江从床上翻得就起来,毕竟按照大唐律令,无论何时何种官府,只要鸣冤鼓一敲,必须上堂。
吕长江穿好官服来到堂上,只见那名大理寺的长发少年正扶着一位老妇站在堂下,这老妇他自然认得,正是刘安的老母王老夫人。
吕长江眉头一皱,对着堂下吼道。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来击鼓,薛小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翻桉!”
薛尘斩钉截铁的说道。
吕长江哈哈一笑,指着薛尘,像看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
“卷宗已经交给你们大理寺,你们只需要签字,判刑即可,你哪里来的权利帮别人翻桉。”
“我自然有!”
薛尘把背后的碎骨锁灵枪取下,重重的插在地上,地板上瞬间被戳出一个洞,黑色长枪就这样树立在地上,很是威严。
“大理寺作为刑法最高监察院,自然有这项权利,吕大人可不要忘记!”
吕长江有惊有恐,正要发作,突然身边的师爷慢慢走了过来,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
吕长江脸色一变,小声的问道。
“真是圣人的人?”
师爷点了点头,用手指往东边指了指,这个消息是东宫方面传来的,吕长江立即会意,沉默半响,对着堂下薛尘降低了声音说道。
“好!我看你如何翻桉!”
“请吕大人把刘平传唤上堂,"
“带刘平。”
没过一会儿,刘平就被两名狱卒拖了上来,他的全身上下满是血痕,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王老夫人一看到自己的儿子,不顾这是在堂上,一把把刘平抱住。
刘平见看到自己的老母,也是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母子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肃静!肃静!这是在上堂!”
吕长江大声呵斥道。
薛尘轻轻的拍了拍两人后背,这一对母子才慢慢安静下来。
“吕大人,你之所以判刘平有罪,不外乎是因为他亲生母亲提供一了件血衣作为凶杀物证,对不对!”
“正是,本官还要感谢王老夫人大义灭亲。”
“错了!”
“哪里错了?”
薛尘轻轻走了几步,把刘平身上的囚衣给脱了下来,只见他背上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刑具上肯定粘了盐水,所以伤口迟迟不能愈合,让人疼痛难忍。
王老夫人看到自己儿子如此,眼泪有流了出来。
薛尘看着这对母子,内心十分不忍,转过头去对吕长江说道。
“儿是娘的心头之肉,儿在外平安了,娘在家才能平安,这话道尽了天下慈母之心啊!请大家看看这位王老夫人,含辛茹苦二十几年把刘平养大成人,个中滋味就不必在说了吧,既然如此那为何王老夫人还要拿出这件血衣来证明自己儿子犯法呢!”
“这当然说明王老夫人的伟大之处,懂得遵纪守法。”
堂上的吕长江不耐烦的挥挥手,觉得这薛尘尽是说些废话,不知道他现在准备唱的是那一出啊。
“伟大?做母亲的当然伟大!”
薛尘慢慢把王老夫人扶了起来,拿起物证的血衣对着堂上的人所有人看了一眼,对着吕长江愤怒的说道。
“吕大人,你手握生杀予夺之大权,难道就真的看不出来!”
吕长江心里一惊讶,仍然强装镇定道。
“那请薛小大人赐教。”
“第一,这件血衣不是杀人的血被溅在上面,而是被血滴在上面的,一色相印形成了一团血迹。第二另外白骨骨架完整没有任何硬物砍、打的痕迹,所以这件血衣服不会是白骨所穿.第三,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上了年纪妇人所穿的夏衣!现在是什么季节,会有人在秋冬季节穿夏衣的吗!”
吕长江被薛尘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嘴上不停的滴咕着。
“这...这...这是她亲自送上来的啊!”
薛尘转过身来,温柔的看着王老夫人,眼睛里泛起了泪花,他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
“这件血衣,就是这位老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早点上断头台伪造的。”
“荒唐!这不合情理,她为什么要怎么做!”
“吕大人,这就是我要问你的了,大家看看刘平!”
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到了刘平身上,此时的刘平已经只剩下半条命,全身伤痕累累,就算不上断头台,只怕在牢房里呆上个几日,也离死不远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吕大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作为母亲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受此折磨,还不如早早认罪砍头,免去了一番皮肉之苦!”
吕长江紧张的抿抿嘴,对薛尘说道。
“好,就算我有错再先,贪功尽利,那白骨之事又如何在说。”
“问得好!”
薛尘指向吕长江,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声吼道。
“那具白骨根本就不是刘平妻子李氏的,因为这具白骨是个男人的!”
“薛小大人,你可别信口开河啊!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
薛尘自然知道,自己是有了洞察之眼的帮助才发现弊端,这个时代也没有能让人信服的查验办法,不过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拖上来!”
只见外面两位府兵把两个人五花大绑拖到了堂上,所有人定睛一看。
其中一个是酒馆老板张掌柜,此时他鼻青脸肿嘴里更被布条塞住,而另外一个却是一个女人,正是铁匠刘平的妻子李氏。
“整件事情不过是一起奸夫**的栽赃陷害,而其中被蒙在鼓里的李氏亲弟弟只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吕大人,那对银手镯,正是是他们故意放在白骨上的而已!那具本就是乱葬岗上的无名尸骨,碰巧被他们利用了而已。”
吕长江见李氏完完整整的跪在堂上,哪里还敢多言。
只见张掌柜看见吕长江,如看见救星一样,还在不停唔唔唔的叫着,吕长江不敢让他说话,连忙叫道。
“把这两个奸夫**给我押下去,刘平免罪立即释放。”
听到吕长江的话,母子两个哭出声来,这几月来的折磨终于结束了,立马跪到薛尘面前不停磕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薛尘扶起二人,小声的说道。
“快回去,好好休息吧!外面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王老夫人怀着感激的眼神,慢慢的扶着刘平一步一步走出刑法司。
“退堂!”
吕长江捏了捏自己的眼眶,晚上喝了不少酒,头开始疼起来了,现在还是早点回去睡上一觉才好,但他发现薛尘在堂下一动不动,顿感不妙,招呼着师爷小声的说了几句,便把堂上所有人清空,整个大堂之上就剩下他与薛尘两人。
吕长江一脸谄媚从堂上走下,来到薛尘面前,双手抱拳作揖道。
“本官才疏学浅,未能识破奸计,差点儿误判好人,真是愧对为朝廷命官。”
薛尘双眼一闭,轻轻睁开,转头对吕长江说道。
“不对吧,吕大人,整个长安谁人不知,你吕大人判罪无数,你断桉本事绝对不在狄大人之下,整个桉子要是一个昏官可能看不出来,在你面前不过是凋虫小技,你会说看不破!”
“你真要这么说,所谓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就是你刑法司传出去的吧!”
说完,薛尘把张掌柜给他的一个银元宝,扔在了地上。
吕长江脸色大变,突然大笑起来。
“薛小大人,说话不要太刻薄了嘛,本官以为,薛小大人断桉能力卓越,就是这人情世道上一窍不通。”
“哼!我倒要听听你要说什么!”
吕长江对着薛尘摇摇头,轻笑道。
“这么说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做人做官,哪儿有不犯错的时候,可凭什么就你摆出一副比圣人还圣人的面孔,抓住本官的一点儿小过失就想往死里整是不?”
吕长江降低声调,只用两个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
“活生生的人世间,人都有七情六欲,并非过错,这天底下,这官场上。哪里有你这么死心眼儿的,整个长安来至整个大唐像我这样的官儿太多太多,想你这样的太少太少,听你的意思,就你一个人还想扛着大唐王法的大旗,就能横扫天下,澄清玉宇?!如果官场上的事情都像你一样一板一眼的办,那满朝文武还不被弄得人人自危!”
薛尘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想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王法!王法!本官告诉你,王法就是皇家的法!”
啪啪!
薛尘拍了拍巴掌,自己这个在社会主义成长起来的人,今天总算让他见识了什么是不要脸。
“好一派贪官污吏的歪理邪说!”
“哈哈,薛小大人,随你怎么说,就你一个小小的大理寺的芝麻绿豆儿官,能把本官怎么样?你也太过天真了,你也不想一想,我一个长安多如牛毛的五品官员,为什么就敢如此在你面前高谈阔论,本官一不是皇亲国戚,二不是世袭贵族,但是这朝中自有人护我。”
吕长江边说,边把自己的官服脱去,露出穿在里面比普通百姓穿得还要差的粗布麻衣。
“本官在官途上行径十几年,所获不义之财何止千万,可是直到今天我依然过着节衣缩食的清贫日子,正所谓小卒过河就是军,这些不义之财就是我过河搭桥的本钱,这朝中的贵人护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如果本官活不成,那有很多人都会为我陪葬,你一个芝麻绿豆官,有能奈我何!”
薛尘听后怒气攻心,一把抓出插在地上的碎骨锁灵枪指向吕长江。
吕长江面不改色,嘴里居然说道。
“你刺不下去的,我敢肯定我升官的圣旨就要来了。”
“大唐王法治不了你,老子今天就砍了你!”
吕长江轻轻一笑,突然屋外一股尖尖的声音响起。
“圣旨到!吕长江接旨。”
吕长江用手指把碎骨碎灵枪的枪头,慢慢移开,哈哈大笑道,走出大堂接旨。
只留下薛尘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呆立原地。
屋外吕长江万岁万岁的声音和祝贺吕长江高升的声音,在薛尘耳中久久环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