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卢桢投降,李茂大喜,急令将其带到恒州城下大营,卢桢惶恐万分,见面谢罪,李茂安抚道:“这不是与蛮人作战,非要搞的你死我活,自己人争斗,点到为止即可,我素来主张不管以前有多深的仇怨,只要识时务,明大势,顾大局,都可以再做朋友。”
卢桢道:“成德灾难深重,皆因未遇明主,今太尉领兵至此,平息祸乱,成德百姓有福了。”
李茂道:“成德这趟浑水,我本来是不愿趟的,实在是王庭凑做事太过分,囚禁李愬便也罢了,屠杀他麾下五千将士,所为何来?又戕害三位夫人和王潇,再将王氏一族灭门,阴狠卑劣,忍无可忍!”
卢桢道:“某昧于大势,助纣为虐,坐视旧主被害竟无动于衷,卢桢难以为人也。”
李茂道:“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王庭凑非但阴狠且兼狡诈,岂止将军一人被他蒙蔽,你如今能幡然悔悟,重归正道,足见大智大勇。”
卢桢本以为他要将话题扯到方闯身上,谁知李茂就此打住,设宴招待,视同自己人,宴后又领着他参观了布置在恒州城下的各式攻城器械。对于李茂辽东设立军械所的传闻,卢桢也略知一二,传说中的龟甲山军械所尽制造些稀奇古怪的大杀器,威震河北的开花弹便是其中之一,每一使用常惊天动地。
看完恒州城下的各式攻城器械后,卢桢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人并没有见识过开花弹的威力,当初听闻重兵防守的深州城北七十三颗开花弹就打破了,心里还不以为然,认为是守将王、丹无能——先弄丢了城池,又为掩饰自己的无能,故意渲染开花弹的威力,什么狗屁开花弹,比臭鸡蛋厉害多少?
恒州城下的开花弹没有爆炸,但仅仅只是看发射它的炮架就已经让人心惊胆寒,这个稀奇古怪的家伙据说都是用钢铁铸造的,趴在那如一头威武的钢铁猛兽,光操作的军卒就超过五十人,另有两倍数量的卫士紧紧地守护着它。
而真正的开花弹却都被装在一个个方形的大木箱里,木箱上用红漆画着各式奇异的符号,留给卢桢印象最深的是一具人的头骨,背景是交叉的两根人腿骨。
卢桢的惊愕表情落在李茂的眼里,后者不动声色地对他说:“朝廷已经诏令幽州、营平、辽东、义武、横海、魏博、天平、义成、宣武出兵二十万共讨王庭凑,元和刚刚中兴,天下依旧疲惫,不必他们劳师动众,我幽州健儿已经将这座雄城团团围困,长着半个月,短则十天,恒州必破。只是可惜了城中十万百姓,我虽倾尽全力,奈何王庭凑从中掣肘,始终无力将他们转移出城。”
卢桢是个聪明人,怎能不解李茂的用意,连忙表示愿意写信给方闯,劝其出城投降,李茂道:“王庭凑阴狠狡诈,方将军须万分小心才是,若时机不利,先潜伏不动,只须派人出城来知会一声便是。”
卢桢的书信拟就,交给李茂审阅,李茂看过大喜,一字不易,立即命人发出,这封书信很快落到了秦凤棉的手里,秦凤棉请来书法高手,将卢桢的书信重新抄录了一份,将真迹存档,将那封模仿的假信件送达方闯。
方闯阅过书信大惊失色,谓左右道:“今日聚会,还说卢将军和王振万在深州城下打了大胜仗,夺了八角寨,深州城旦夕可下,怎么转眼之间卢桢将军就变成了李茂的说客?”
即命幕中书记将卢桢的书信拿去与之前的书信对比,书记奋斗了一夜,几乎看瞎了一双好眼终于发现了破绽,惊叫道:“险些上了李茂的当,这封书信是假冒的。”旋即点出破绽一二三处来。
方闯犹豫再三后,还是拿着那封假书信去见了王庭凑,道明原委,王庭凑故作轻松道:“顿兵坚城之下乃兵家大忌,李茂技穷,使用了这等花招,可笑之极。”
留方闯在军中饮宴,把酒言欢,甚是亲热,宴后又赠送宝马良刀。
方闯回营慌忙召集心腹将领,言道:“王庭凑对我已然生疑,如之奈何。”
众人道:“他今日请将军饮宴,又赠送名马良刀,足见信任,将军怎出此言?”
方闯道:“王庭凑此人阴狠狡诈,阳示亲热,背后定要向我下刀子。”
众人默然无语,方闯道:“而今深州已破,王?丹、王振万一死一逃,朝廷大军云集,恒州大势已去,王庭凑心中若疑我,大势更不可持。我今欲投李太尉,诸位愿从,随我同去,不愿从,发给盘缠,好合好散,将来有机会再见面。”
众人道:“愿追随将军。”
方闯去后,王庭凑果然生疑,心道:此人向以精通兵略著称,此番拿着假信件来见我,究竟是何用意?王振万兵败,卢桢被俘,以他的本性,岂能不降?他若降了李茂,为求建功脱罪,岂能不打方闯的主意?
想到这,王庭凑急召军中书记,询问那封书信是否确系造假,他的营中留有卢桢的书信,两相对比,的确是假的无疑,但模仿的惟妙惟肖,若不十分留意,实难察觉。卢桢识字不多,信中尽是口语白话,观行文风格也是卢桢的无疑。
王庭凑心里一阵冷笑:方闯啊方闯,到底还是你这狗娘养的机敏,明明拿到了卢桢的书信准备反水,却为了稳住我,拿着一封假信来表忠心,想稳住我,门都没有!
王庭凑当即下令各部严加戒备,又派人去请方闯来商议军事,方闯已抢先一步准备妥当,并和李茂取得了联系,见王庭凑使者,冷笑道:“逆臣贼子,凭你也配做恒州之主,我方闯世受朝廷恩德,岂能与你同流合污?”
言讫要斩来使,众人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割他两只耳朵意思一下吧。”
使者捧着两片耳朵一路哭着回到军营,声称方闯已反,王庭凑嘿然冷笑道:“果不出我所料。”
众人问:“方闯已反,恒州断然守不住,如之奈何?”
王庭凑叹了声道:“无奈何,先去太行山上避避风头,等着将来朝廷招安吧。”
说起做山大王,王庭凑倒是早有准备,李茂攻破深州后,他更是加紧了准备,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他率部上山了。
想到舍弃繁华的恒州城去爬山窝子,众将面面相觑,嘴上不说,心里都老大不愿意,王庭凑冷笑一声,喝入刀斧手就地斩杀了六七个动摇分子。
众人不敢违拗,转而纷纷附和,一时大开城西门朝西面退去。
几乎是同时间,方闯也召集众将,宣布归顺朝廷,向李茂投诚,并接受李茂的节度,充当先锋,攻打王庭凑大营。
王庭凑深知要把恒州城内的一万五千人都带上山是不现实的,且不说这么多人,有多少人是死心塌地愿意追随自己,便是都死心塌地跟上了山,贫瘠的太行山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到头来反倒是个累赘。因此,他在撤退时也做了精心的安排,把那些信不过的部队故意落在后面充当绊脚石,能挡一会儿算一会。
方闯立功心切,杀心甚重,杀人太多,激起反弹,反被王庭凑的残部拖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庭凑本人越行越远,却又无可奈何。
出城三十里不见有人追来,王庭凑暗松了一口气,你方闯、李茂处心积虑算计老子,又哪能想到老子还会玩这一手,打不过你,咱走,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柴烧?
再向前走就是太行山余脉,地势高低起伏,林木渐多,沟渠纵横,对骑兵快速行军十分不利,王庭凑度李茂不可能很快追来,下令就地扎营,收拢部队。
因为走的太快,外围和后续部队大多数都跟不上趟,一直到子夜时分,仍有残兵败将陆续赶来归队,说是归队,其实多数人也是无队可归,混乱中建制被打散,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在大营里乱哄哄的闹作一团。
王庭凑猝然警觉起来:这么多人,乱糟糟的,谁敢保证里面没有混进李茂的人,李茂麾下的佩刀军不是最擅长搞这些名堂的吗?
王庭凑立即下令关闭营门,不再接纳新兵进营,溃兵们戚戚惶惶而来,人困马乏,吃没得吃,喝没得喝,满心希望能进营饱餐一顿,却不想大门紧闭,竟不放人进内,一众人内心委屈,儒弱着叫屈、哭泣,强横者鼓噪、辱骂,四处大喧,内外皆不得安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