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食越来越差,四处都在抱怨闹事,我嘛自然是到处灭火了。”
李茂说着,就坐在了文书丞书案对面的小杌子上,接过文书丞递来的凉白开喝了一口,抹抹嘴,笑道:“最近工程款有些吃紧吧?”
“我也不瞒你,还有半个月怕就顶不住了,这下郓州方便有好戏看了。”
“主要是黄土这块开销太大,一船土两斗米,高了,太高了。”
“那又怎么办,总不能拒收吧,而今官民互不信任,我这边把款子一停,一传十,十传百,明日就没人再过来,你信不信?唉,怪只怪当初思虑不周,谁能想到这场雨会下的这么大,我原打算一个月买个百十船土,现在倒好,一个月至少七八百船哄过来。郓州那边往这滴水,我这却在泄洪,怎么顶得住哟。怎么熬下去,我现在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唉,你看看我,头发都熬白了。”
李茂笑了笑,又喝了口白开水,说道:“我有一计或可一试。”
“你说说看。”文书丞闻言大喜,跟李茂交往的这段时间里,他发现李茂不仅长了个魁梧的身材,一副让清海军最擅长近身搏击的勇士都吃惊的身手,他还能常冒出些让人拍案叫绝的“计谋”来,虽然有时候这些计谋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甚至哭笑不得。
李茂目视左右不肯说话,文书丞咳嗽了一声,将随身卫士叫了进来,吩咐出去把守着,非传任何人不得入内。文书丞官虽不大,却是于化隆最为倚重的内务总管,其地位早已超越了普通的粮料官,而成为清海军核心成员之一。卫士应诺,在帐外设立了警戒哨。
李茂这才把自己的计谋全盘托出。文书丞讶然失色,张口结舌道:“这个计谋,这样的计谋亏你也能想的出来,这简直就是……这也太……好吧,或许也可以一试。”
文书丞捻着三绺须沉吟良久后还是同意了李茂献的计谋。
第二天,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曹州城和周边的兖州、濮州、乃至徐州、宋州等邻近地区,新建的孤山镇因为大量需要黄土,破天荒地开出一船土换一船米的高价。
一船土换一船米,这价真是高的离谱,而离谱的事往往传播的非常迅速,就在人们将信将疑之际,那些胆大之徒已经载着一船白花花的米面,兴高采烈地回乡了。事实证明此事虽然有些离谱却是实打实的真事,孤山镇真的是拿一船上等的米面换一船黄土,一手交土一手交粮,当面付讫,绝不拖欠。
四州二十余县轰动了,成千上万条各色船只蜂拥而来,一船船的黄土涌向了孤山镇东码头,白花花的草湖湖面上满是黑乎乎脏兮兮的运土船只,以及满怀期待的脸庞。
但是不幸的消息随即传出,因为各地送土的人太多,工地上的土已经够用,现在休要说一船米换一船土,就是一斤米换一船土粮料官也不干了,原因很简单,人家筑城的土已经够了,没理由再拿米去换土,一斤米那也是米呀。
于是骂声四起,不远百里送土来的人纷纷指斥孤山镇没有信义,不得已粮料官出面解释说前一阵子工期紧,的确是需要大量的土,因此才开出这等高价,但那只是开给一些熟悉的船工,数量有限,先来先收。孤山镇从未广而告之,向外界寻求买土,更未作出任何承诺说见土即付款,酿成今日这悲剧局面完全是某些人太轻信,太盲目,贪念太甚的缘故,与孤山镇全无半点关系。
这话是能站住脚的,孤山镇此前的确是没有张贴任何告示,说以一船米换一船土,而此前不论是买砖还是买木料,甚至两斗米换一船土都贴有告示,约定了规格、价钱以及交货的最后时间。
自觉被涮了一把的船工愤而将土倾倒在船塘,却因此被驻军逮捕罚款,理由是涉嫌堵塞河道,妨碍军城修造,这可是个很厉害的罪名,处罚了几个出头鸟后,无人再敢违犯。土不敢往河里倒,总不能再运回去,无奈船工们只得自己出工把土卸在码头附近的一块荒地上。
仅仅两天后,那里便崛起了一座土山。
青墨望着越堆越高的土山,问李茂:“这么多土要是按原价买得花不少米吧?至少两千船米,或者更多。”李茂的目光仍旧留在土山,他没有回答,而是问青墨:“害这么多人空跑一趟,我这主意是不是有点损?”青墨点点头道:“损到家了,我真是没想到你肚子里竟有这样的坏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让他们相信一船土能换一船米的鬼话,不是你害他们白跑一趟,是盲从和贪念害他们白跑了一趟。”
李茂哈哈大笑,连赞小哥会说话。
于化隆手持马鞭站在营盘望台上远眺土山,眼睛眯缝久了有点累,便使劲地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兵无常形,水无常势,随势而为,为我所用。这小子倒有些为将的潜质。”他回头问文书丞:“你觉得他怎么样,值得费力去栽培吗?”
李茂献的这条计策让文书丞以三百船米的代价换来了足够筑城的黄土,不仅节省了一大笔费用,还一劳永逸地填平了这个因他思虑不周而挖开的无底洞,文书丞满心感激,正思如何回报,可巧机会就来了,他斟酌了一下,爽快地答道:“可以栽培。”于化隆忽又问:“上次你放话让他买地皮的事,他是怎么做的?”
文士丞道;“他用成武县的公廨本钱买了地,转手加价三成卖给了郓州,所得钱扣除县里应该承担的两成购地款,结余全部充公。一进一出,手脚干净,分文未沾。”
于化隆赞许地点点头,道:“我们的老朋友雀老三回海州了,郓州不会放过这个折腾我们的机会,调李茂给你做助手,带他两个月,届时代你出征。”
雀老三本是一股与于化隆齐名的海盗,并称“北鱼(于)南雀”。后来于化隆归顺朝廷,上岸从了良,雀老三还在海里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两个昔日一道大碗喝酒的兄弟便玩起了官兵抓海盗的游戏,经过七八年的较量,雀老三认栽,率领部下一把火烧了营寨,奔扬州境内讨生活去了,一度也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好景不长,杜佑充任扬州节度使后,一改前任对海盗、盐枭的纵容,转而用兵清剿,雀老三损兵折将,无处容身,只得悄悄潜入海州境内,重新在李师古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