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喝问刘辟为何造反,刘辟辩称自己是被五院军所胁迫,李纯怒斥其无耻,将一家老幼堪当刑罚者一律处以极刑。刘辟本人被腰斩。
李茂因功封侯,朝中有大臣向天子举荐其接替刘澭出任保义军节度使。陇右经略使、秦州刺史刘澭半年前因功升任保义军节度使,不到三个月病逝,保义军节度使一直空悬无人接替。
陇右自安史之乱后失陷于吐蕃,秦州此后也被吐蕃侵占,刘澭这个保义军节度使并无辖地,与李茂的辽东经略使、辽城州刺史情况相似。只是挂名的节度使,因为实惠不多,有实力者多看不上眼,由此空悬。
保义军理所原在陇州,后迁移至凤翔,李茂奏请将理所移至长安县,遭拒绝,作为折中方案,李纯同意将理所迁移至奉天。
奉天是李先奕的地盘,李茂虽也是寄人篱下,究竟都是一家人,还不十分尴尬。
刘澭虽无地盘,兵马却有四千,是全盘接受这四千人,还是遣散后自行招募,或者像当初安东军改右威远军使那样,来个移花接木,改旗易帜。
李茂一时打不定主意,恰在此时,章武由河中来,章武是杜黄裳的得意门生,此番来必有指教,李茂约其后园相会。
章武道:“保义军是个坑,将军千万不要往里跳。”
李茂道:“大家令我兼掌安东、威远、龙骧、保义四军,做保义军节度使,无非是为了京西剿匪方便,这有何不可。”
章武笑而不言,杜黄裳是个老狐狸,李茂相信他看的比自己远,眉头一皱,便又问道:“我有何脱身之计?”
章武不答反问:“刘悟将军此番南下,立下大功,岂可没有封赏?”
李茂了然,遂上奏,力荐刘悟为保义军节度使。又放出风声说李茂与李先奕私交甚笃,二人若同处一城,难保不会结党营私,云云。
此后不久,禁中传出消息,李纯欲以刘悟为右金吾卫将军,充保义军节度使。
刘悟由右威远军副使一跃而成节度使,无疑是大大跃升了一步。刘悟暗喜,刘从谏更是大喜过望,四处为他父亲上位奔走造势。
这中间出了一桩事,对刘悟十分有利。镇海节度使李琦骄横跋扈,仗着德宗皇帝的宠信,在润州横行无忌。新帝登基后,其冷眼旁观,欲谋求兼任浙东观察使,吞并整个吴地。后见西川被新朝有惊无险地平定,心中惶恐不安,听从谋士建议,上表请入朝,以此试探李纯对自己的底线。
李纯接受宰相贾耽建议,同意李琦入朝,拜工部尚书,派李元素为镇海军节度使,李元素还在南下的路上,李琦忽然又反悔,声称镇海军内部不稳,滞留润州不动身。
李纯接报,召大臣议论,众议顺从李琦所请,令其仍掌镇海。御史大夫武元衡却有不同意见,武元衡的意见是新朝初立,李琦想入朝便入朝,不想入朝便不入朝,如此反复无常。朝廷若姑息不究,无疑是给其他藩镇树立了一个坏榜样。武元横建议朝廷应着眼长远,做一个通盘规划,李纯对武元横的话很感兴趣,召其延英殿独对。
武元横详细阐明了自己心中的设想,主题就是以武力讨平镇海,不使分裂的流毒侵害江南半壁。
李纯心中却有些担心,随后又召见了李茂和林英问计,李茂对江南的情况不熟,但经历了西川之事后,他发现那些骄横跋扈的藩镇并非不可战胜,尤其像镇海这样的藩镇,根基很浅,节度使一时疯狂说要造反,几个头脑发热或不大灵光的部属附和着闹腾,看似热闹,实际不堪一击,朝廷只要亮明态度,予以讨伐,反叛联盟瞬间冰消瓦解,一败涂地。
李茂建议朝廷先下诏拜李琦高官,以示恩惠,其若不从,便失道义,朝廷立即下诏讨伐,使左近藩镇一起出兵,造成其四面楚歌的窘境,也使四面藩镇绝了与敌私下媾和的可能,再由朝中遣一员大将,领禁军出征,禁军人数不必多,只需亮明朝廷的态度即可。
李茂判断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镇海半年内可以平定。
李纯听完,笑骂道:“纸上谈兵,朕叫你来是问问江南的情况,你一问三不知,反倒替宰相谋划起来,你这算不算越俎代庖。”
李茂道:“陛下问臣如何应对江南,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岂敢稍有隐瞒。”
李纯又问:“命你出征,可有把握?”
李茂道:“陛下若命臣出征江南,臣必当竭尽全力。”
李纯道:“听你这口气是没甚把握了,也对,我听说你领军出征,最多的一次是八百人,还是打一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就这样也非一帆风顺。可有此事。”
李茂道:“将帅三军,冲锋陷阵,确非臣下所长,不过应对江南,臣有信心。”
李纯道:“西川一趟,你居功不要,朕也不好赏赐你什么,只加了你一个侯爵,你不要有什么怨言,你的功绩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了,你说的那个洪洞蛮的洪木木洞主,朕明日请她去西苑走一遭。”
洪木木进京已有一个月,一直未得到李纯的召见,这次李纯主动提出来,等于是给了李茂一个极大的面子。
此次谈话后不久,刘悟就如愿以偿地坐上了保义军节度使的宝座。
在西苑受到天子亲自接见后,洪木木红光满面,在长安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要还回洪艳洞,开创属于她的大事业。
张琦因功授剑州司兵参军,仍在洪艳洞为大都督,辅助洪木木建功立业。来向李茂辞行时,李茂留其在书房,单独授以机宜,非但外人不得入内,连秦墨也被拦在了外面。
西川和夏绥两镇叛乱的成功解决,无疑大大增长了李纯的信心,他对江南李琦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强硬,且越来越强硬。武元衡的见解深得圣心,得拜武元衡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接替杜黄裳入掌中枢,为天子谋划天下。
根据武元衡的建议,李纯驳回李琦所请,下诏,召李琦入朝,拜左仆射。
李琦心怀恐惧,遂举兵叛乱,大肆诛杀异己将吏。
李纯立即做出反应,诏令淮南、宣歙、鄂岳、江西、浙东五道兵马讨伐李琦,又起一路禁军千里南下。在以何人为帅一事上,朝中又起了一场争执。
西川的战事表明,遣朝中名臣重将出征的风险很大,收益却不高,选派那些名声不大,却有真才实学的青年将领,非但容易控制,朝廷所担的风险也被降到了最低,进可建功,退可改弦更张。
有人举荐李茂挂帅出征,依据是李茂在平定西川战事中,运筹帷幄,有统揽全局的能力,是个难得的将才。
反对的声音立刻袭来,有人翻出李茂旧日在淄青的战例,亲率清海军八百精锐,进击流民盘踞的渡口,徘徊庄墙外半个月,未敢攻城,这样的将才如何担得起平定江南的重任。
有人向李纯举荐刘悟,刘悟在西川战场上,横冲直撞,勇猛无双,又刚刚因功升任节度使,感恩图报之心正浓,派他挂帅出征,必定马到功成。
且刘悟由偏将骤然升任节度使,根基尚浅,果然遭遇挫折,拿下来也容易。
李纯向几位宰相征询意见,武元衡中意刘悟,主张以刘悟为帅,率右威远军南下江南平乱。
袁滋、贾耽没有明确表态,李纯认可武元衡所请,以刘悟充润州招讨使,率右威远军两千兵马南下平乱。
刘悟得到任命,心中甚喜,携子刘从谏往孤山侯府道谢。
刘从谏因为李茂让贤心里甚喜,对李茂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刘悟此番南下,率兵两千是朝廷定下的,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但选带哪些将领,却大有可商榷之处。来李茂府邸之前,父子俩商议了一下午,结论是李茂的人尽量不要,自己的人要全部带走,此外还要大力擢拔年轻将领。
但这里有个悖论,右威远军可用的年轻将领几乎全是李茂的人,刘悟虽兼任训练使,但李茂的队官训练所只听命他一人,从教官到学员都唯李茂马首是瞻,一个个总教习喊的比亲哥都亲,想要选一个跟李茂完全没有关系的年轻将领,实在是难于登天。
基于这个判断,父子二人改变策略,先借用李茂的一批骨干,再大力招募新人,待骨架架构完毕后,李茂的人一个不留全部退还。
在这个问题上,父子二人的态度空前一致,李茂的人再好也一个不能留,免得一不小心,让龙首山在自己卧榻之旁做起了窝。
“飞鹰营和锋矢营全部开拔,两营人马不足的部分由其他营调配齐全,所缺的旗仗,弓甲,亦由军需按最高标准一次性配齐配足,此外我再拨付左龙骧军一部人马给你,作为突击队,视时候充做斩首之用。”
面对李茂的慷慨,刘悟感动的热泪盈眶,但刘从谏却不大买账,他皮笑肉不笑道:“镇海四面皆是朝廷的属地,没有外敌干涉,左龙骧军嘛,我看就不必了,杀鸡用牛刀,有辱英雄的威名,啊,哈哈,哈哈。”
刘悟破天荒地没有呵斥儿子,李茂微笑道:“贤侄所言极是。”
伸手从胡川手里接过一封卷轴,送在刘悟手里,道:“这是详细的江南地图,希望对刘帅有所帮助。”
刘悟大喜,起身接受。
刘悟大军一走,右威远军名存实亡,李茂抢先一步,将所部精锐搬移至安东军。时隔不到一个月,李纯下旨并左右威远军为一,仍隶属鸿胪寺,由鸿胪卿兼任军使。
李茂解鸿胪少卿、右威远军使之职,专心做他的左龙骧军将军,目光专著于京西地区,清除吐蕃、回鹘两家奸细,看护皇家藩篱。
刘悟出征江南,三月建功,大将何三才夜渡长江,突然兵临润州城下。李琦龟缩城内,李琦的外甥裴行立联合镇海兵马使张子良等三位心腹大将策划兵变,生擒李琦献于刘悟马前。到这年十一月,李琦父子被押解至长安,一同腰斩。
刘悟因功改授镇海军节度使,麾下大将何三才授浙西道观察副使、明州刺史。
三镇叛乱旋踵平定,天下慑服,朝廷的威望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巅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