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公主说出不肯嫁,那些不识时务的反对声自然就失去了依傍。毕竟公主是有子嗣的人,只要打出有违伦理这张牌,草原各部都会尊重公主的选择。
李茂临危受命,慷慨陈词道:“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李茂一厢情愿地认为公主心里必不肯再嫁人,但咸安公主告诉他:“你这完全是自以为是。”
咸安公主尚不满四十岁,在大唐长安,这个年纪的贵妇人若是保养得当,洋溢在身上的还满是二十郎当岁的少妇风情,有些性子调养的好的,甚至还宛如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般。
李茂这几年在长安城里走门串户,类似的人见多了,乍一见到咸安公主,忍不住吃了一惊。
回鹘王帐里的生活十分优渥,大漠的风沙再凌厉也凌厉不到公主的脸上,论相貌咸安公主也就三十刚出头的样子,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妩媚动人的年纪,但公主的年纪却是一眼就能看穿,从她那双饱经忧患的眼睛里。
不知为何,李茂在咸安公主面前显得有些拘谨。
“长安新帝登基,正力除积弊,刷新朝政,快则十年,慢则二十年,大唐的气象必然为之一新,届时迎公主回乡省亲,从此长居故土,不必再远涉万里,来此风沙之地。为国煎熬。”
听完这话,咸安公主哼了一声,对李茂说:“新帝若都使用你这样的臣子,大唐复兴何来希望?你花了多少钱,走了多少门路才坐上鸿胪少卿的位子?”
李茂道:“臣升官不发财,做鸿胪少卿没花一文钱。”
公主嘿然一声冷笑,道:“这就怪了,听你的谈吐,《春秋》、《左传》、《史记》、《汉书》怕是都没读全,你年纪轻轻不是靠才学,那你是贵门之后,走的是门荫起家之路?”
李茂道:“臣起于微末,三年前还是没有度牒的小沙弥。”
“野和尚。你一个野和尚短短三年时间就爬到鸿胪少卿的高位,你凭的是什么,边关建功,可据我所知,大唐北部边关并无你李茂华这号人物。难不成你是岭南打土人出身?”
李茂道:“臣早年随泉州刺史薛戎赴任曹州成武县,在县中做捉金使,机缘巧合,清海军在成武县筑镇驻军,我做走引使,后入孤山镇清海军为城局使,再积功升任镇扼使,又迁军府押衙、纠察官、押藩副使、亲军副使。此后又转任上都进奏院官,因功外放辽城州刺史充辽东经略使,又充曹、濮、沂三州宣抚使,因平定曹州民变有功,回朝任鸿胪少卿兼右威远军使,太上皇逊位后,臣转任殿中少监,随去兴庆宫供奉,一个月前复任本职。臣这些年仕途顺畅,一是屡遇贵人,二是机缘巧合,三是皇恩浩荡,四托公主的福,臣确实没花过一文钱买官。”
咸安公主扑哧一笑,言道:“你贵人提携也罢,机缘巧合也罢,遇到好皇帝也罢,我却跟你没什么干系。”
李茂道:“若非公主竭力周旋,大唐边境怎如今日这边宁静,边关若起纷争,臣哪来这许多好机缘。”
咸安公主咳嗽了一声,道:“牵强附会,越扯越远。”
微微叹了声,面色和缓多了,这才吩咐左右看座。
待李茂坐定,又问道:“听说你是带着夫人来的。”李茂欠身回道:“是侍妾,小茹久闻公主舍身为国的事迹,倾心向往,故而追随臣来到大漠,欲效命于公主驾前。”
咸安公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先见见她,合意我就留下,不合意,你仍旧带回去。”李茂应了声是,与公主又聊了一些长安里的新闻趣事,这才告辞离开。
大唐钦差把自己的侍妾送给咸安公主做婢女,消息很快传到了腾里野合可汗的耳朵里,新可汗此刻正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
“不就是个婢女吗,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吗?”
“没有,姿色上中等而已。”
“聪明有野心吗?”
“暂时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那就是没有了。一个女人嘛,你们担心什么。”
“李茂是龙首山的首领,他的人不可不防。”
“自然要防备,不过这里是万里草海,不是长安!龙首山,我听说出了长安城就没几个人买他们的账。你们留神防备就是,也不要搞的太小家子气,搞的那个叫什么木兵来。”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对,就是这个什么皆兵,不要没事就皆兵嘛。公主下嫁草原已近二十年,我不敢说她没帮娘家做过什么,不过她为草原做过的更多,她的心里装着草原。汉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女儿嘛一旦出嫁,就不是这家人了,心里只会装着夫家,公主也是女人,她的心里也只会装着夫家。”
跪在腾里野合可汗面前的锦衣人无话可说。
打发锦衣人出去后,腾里野合可汗在寝宫里踱了一圈,唤来阉官徐尚,吩咐道:“盯着公主和李茂,一刻也不可擅离。”
徐尚道:“是。”
回鹘王城是个全新的世界,李茂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这些天他在王帐供奉使徐尚和王帐兵马大都督也来的陪伴下足迹踏遍了王城的每个角落。
李茂一路访问商人,访问工匠,访问牧民,甚至还造访城南贫民窟,给贱民的孩子发放糖果。李茂每到一处必前呼后拥,身边总不缺少回鹘的官员,被访者碍于本国官员在场,说话时难免吞吞吐吐,难免言不由衷,难免不能尽意。
李茂藉此究竟能刺探到多少回鹘虚实,算起来并不乐观。
一日李茂走进回鹘王城最繁华的商业区南古里,欣赏万国汇集来的奇珍异宝,这片商业区的运作模式颇有些类似后世**各地兴建的商贸城:划出一块地皮,由官府出资整饬土地,修桥铺路,建设商铺,再出榜招商,出租给各国来的商贩。王城官府藉此收获租金和税赋,获利十分丰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