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院的张安时院长自从知道徐生洲给《Ih.》投了稿,就养成每天刷刷《I****站的习惯。尽管他知道最简单的办法是问徐生洲是否收到编辑部的通知,他也知道《Ih.》审稿周期动辄半年以上,期刊目录每月定时更新,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双手,有事没事就刷刷。
万一有惊喜呢?
而且他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徐生洲的论文能上,一方面又希望能晚点上,最好是在入读数院之后,这样数院就可以名正言顺拉条幅、上新闻了,而且是连霸学院网站C位一个月以上的那种,秀得每个浏览网页的人都一脸血。
转眼到了六月份《Ih.》更新最新一期目录的日子,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张安时还是早早守在电脑边上,一遍遍按“F5”刷新页面。终于苦心人天不负,“Latest issue”变成了最新一期,他毫不犹豫“啪”地点了进去,然后快速扫过当期五六篇论文的作者姓名。在一堆“Smith”“Nicholas”“Ivanov”“Yamada”里,汉语拼音还是非常具有辨识度的,他几乎瞬间就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署名:
“Shengzhou Xu”
这一刻,就像当年他听到了高考分数、投出了第一篇学术论文、解开了女友的最后一粒扣子,兴奋得浑身每块肌肉都在发抖,喉咙也变得紧张而干涩,把所有复杂的感慨全部堵在肚子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语气词。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征的右手,点开论文,单击作者姓名,上面出现了作者的单位:“Sputer Sational Normal Uy,Peking,a”
张安时微微有些吃味,计算机科学学院?为什么不是数学科学学院呢?好白菜果然都让猪拱了!
不过这点小事,还不足以冲澹有在校学生发四大的惊喜。毕竟这是一个本科生独立完成的,而且北平师大是唯一署名单位!单凭这个,就足够出去吹一年的。你说什么?作者是计院的?对不起,风太大,我没戴眼镜,听不见!
过了好几分钟,张安时才稍稍冷静下来。现在是半夜十点多,周围万籁俱寂,他满心满腹的喜悦不知道该向谁分享。给院里的老师打电话?这么重大的消息,当然是要召集全院的老师坐下来一起慢慢分享,不能那么敷衍潦草。给其他院校的数院同行打电话?貌似越是在这种时候,越应该矜持,才能显示出一个在国际上有相当影响、在国内有重要地位的着名数院的深厚底蕴和大家风范,不能让人觉得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难道是给计算机学院打电话,向他们道喜?
呵tui,美不死他们!
把手机通讯录来回翻了一遍,张安时终于发现应该给谁打电话了:他的硕士研究生导师,也是前任数院院长、中科院院士成德如先生。按照这么多年对成院士的了解,这个时候他老人家应该还在工作。于是他毕恭毕敬地把电话拨了过去,如他所料,成院士还没有睡:“老师,我是小张。”
“小张啊,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您还记得几个月前,院里决定破格保研的那个计算机学院的学生吗?当时还劳烦您给学校打了招呼。”
“记得、记得。好像那个学生发了好几篇数学方面的论文,我看过,写得很不错。据说他还给《Ih.》投了稿,是个很有想法、也很有勇气的年轻人。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刚刚接到消息,他给《Ih.》投的那篇论文已经在最新一期刊登出来了——”
“啊!被录用了?这么快?消息准确吗?”
成德如院士的声音显得很急促,和他平时波澜不惊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可以想见他现在是多么震惊。张安时很肯定地回答道:“消息应该准确。我刚刚登了Springer的网站,发现最新一期的《Ih.》确实有他的论文,是他独立完成的,署名单位也是咱们学校。”
“好!真好!咱们学校也能独立发‘四大’了,真好啊!”成德如的话语中充满兴奋与感慨,“虽然咱们号称是数学名校,但连篇‘四大’都发不了,终归名不正言不顺,见着同行,说话都不硬气。现在总算有个交代了。对了,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徐生洲,是咱们学校计算机学院的大四学生,今年下半年会到咱们数院读研。”
“真是年轻啊,还是本科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咱们国家这么多年来在‘四大’上发文最年轻的吧?这么优秀的苗子,一定要重视起来。人家在本专业繁重的学习压力下,凭借自学都能发‘四大’。要是到了咱们学院,有专门时间学习、有专业老师辅导,到最后还发不了‘四大’,别人是会怀疑咱们这个平台出了问题的。”
听着成德如院士的念叨,张安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陡然重了起来:“老师您放心,到时候院里一定会高度重视,量身给他订制培养方桉,保证既夯实他的专业基础,又保持他的学术冲劲。”
成德如道:“不仅是到时候,现在就要重视起来。他既然是咱们数院的保研生,又取得了那么大的成果,按理说我也该去看看他。这样,明天上午你陪我去见见他,和他好好聊聊,看看他有什么想法。如果有什么困难,院里能帮解决的,也直接帮他解决,体现一下院里的关心。”
“好!”
张安时大喜。请动院士这尊大神出马,想必计院就算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也翻不起浪来,毕竟计院最牛的大老也就是个杰青而已。挂了电话,他意犹未尽,又顺势发了条朋友圈:“热烈祝贺我校本科生徐生洲同学在国际顶级数学期刊《Ih.》发表论文!”还贴心地附上了论文的网址,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对于科研工作者来说,大半夜不睡觉是常态,夜深人静、没有俗事打扰的十一二点更是黄金时间。张安时很快就收获一堆点赞和评论:
“年轻人不讲武德,大半夜来偷袭我们三四十岁的老同志。这好吗?”
“本科生发‘四大’?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勐的吗?”
“手里的外卖突然就不香了!”
“师大威武!数院雄起!”
张安时正刷得开心,突然看到计算机学院院长晁宜平也发了条朋友圈,内容和他发的大同小异,只不过“我校”改成了“我院”,更过分的是还转到学校的工作交流群,引来校长竺德邻直接批示:“计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各院系要向他们学习,进一步做好学生培养工作。宣传、科研等有关部门要做好宣传,充分展示我校学生的风采,进一步引导全校师生努力工作学习、积极投身科研。”
张安时很是不忿,私信晁宜平道:“晁院长,小徐发的可是数学论文。”
晁宜平秒回:“他是咱们计院的学生。”
“就算他是计院的学生,但论文是数学论文,跟计算机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论文作者是咱们计院的学生。”
张安时有些无语:“是你们计院学生又怎么了?他的高数是数院教的!”
“那他现在也是咱们计院的学生。”
张安时被晁宜平的胡搅蛮缠气得咬牙切齿,心道等下学期小徐到数院读研,再发“四大”的时候,看你们计院怎么说!
第二天上午,张安时早早接上成德如院士,在章坚智、衡平等人陪同下,来到徐生洲的宿舍。现在临近毕业,聚会的聚会、找工作的找工作,也就是早上去宿舍才能逮着人。
徐生洲昨晚参加计院大四身高一米八以上男生聚会——嘛,男人聚会总要找个理由。这段时间大家都比较闲,聚得也比较多,常规的班级聚会、寝室联谊、男生联欢,理由已经不够用了,大家纷纷开动脑筋,诸如“纪念图灵诞辰多少周年”“纪念《通信的数学原理》发表多少周年”“纪念ENIAC问世多少周年”已经是常规操作。昨天某位老哥脑袋里突然灵感一闪,想到把大四身高一米八以上男生拉起来聚一下,登时引起热烈反响。与会人员闹得比较欢,徐生洲也喝得有点大,听到敲门时还有些宿醉,躺在床上装死狗:
“蛋蛋,去开门!”
鲁西去享受996福报了,牛征不知道在哪个胭脂窟里打滚,能指望的只有黄高华。徐生洲叫了几声也没听到回应,伸头一看,黄高华的床位上空空如也,貌似夜里就没人睡过。徐生洲拍拍脑袋:完蛋了!蛋蛋昨晚肯定被哪个想当少奶奶的妖精拖回盘丝洞了!
彭彭响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徐生洲先应了一声:“等一下,马上开门!”然后慢慢爬下床,套上T恤,穿着大裤衩、趿拉着拖鞋开了门,发现门外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站着好几个人,其中有熟悉的章坚智老师和衡平老兄,还有不熟悉但看着慈眉善目的老爷子。宿醉的脑袋一时半会转不过弯:“呃,你们这是?”
章坚智闻到酒味微微皱眉:“喝酒了?成院士、张院长今天过来看看你,——要不你先换身衣服?”
那位慈眉善目的老爷子笑着说道:“不用、不用,年轻人嘛,又临近毕业,就应该高兴一点、活泼一点。再说,在寝室里不就该穿成这样?难道还跟出国参会一样,弄得西装革履、整整齐齐的?那不是搞形式嘛!说来还是我们不对,大清早搅了别人的好梦。”
徐生洲顿时对这个老爷子更有好感:“理解万岁!老爷子您这是——”
章坚智怕他说出什么浑话,连忙打断:“这位是我们学院的成德如成院士,这位是我们学院的张安时院长,今天特意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看你。”
徐生洲有些发蒙:看我?看我什么?难道我的帅气已经掩藏不住?
张安时满脸欢笑:“小徐,你好!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数学科学学院向你表示祝贺,祝贺你在国际顶级数学期刊《Ih.》发表论文!本科生能发‘四大’,这在我们学校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本来严君健严院士也想过来的,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在住院疗养,也委托我们向你表示祝贺。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勇攀科学高峰!”
徐生洲挠挠头:“你们也知道了?”
毕竟有见鬼的系统帮忙,编辑部那边刚决定用稿,徐生洲这边马上就提醒有积分进账,更不用说被接受之后,还有编辑部邮件提示签署版权协议、校对样稿之类的后续工作。所以,徐生洲早就知道了结果,这也是他最近喝得比较high的原因之一。
“论文都在线发表了,我们能不知道吗?”张安时的语气有些埋怨: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之前都不跟我们通通气。知不知道国内数学这汪浅水,一篇“四大”砸下去,能溅起来多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