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浙被三十余个黑衣人围在中央，却不惊慌。他擦掉鼻血，看向老蓝头：“看来这次是要栽跟头了，这位老爷爷，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

老蓝头一愣，看向老红头；老红头一惊，看向红鼻子老头；红鼻子老头一傻，看向吴洋。

当初嘉兴路定规矩时，可没说小祖被抓了该怎么办。

老蓝头一声咳嗽：“你且稍待，我们商量商量。”

吴洋和三位长老走到一边。

老红头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嘉兴路三大律、九小规，可没说小祖被抓了该怎么办！”

“三大律不顶用。”红鼻子老头说道，“叛而求荣者诛、离间滋事者诛、杀伤百姓者诛。这律条都是针对咱们自己人的。”

老蓝头神色凝重：“九小规同样没有这条，九小规是要求我们孝义仁廉、团结友爱的。”

吴洋抱着胸，看着桥面上的高远志残骸，突然说道：“滥用神通者，该当何罚？”

老蓝头立即答道：“当捣其神府、塞其气海、废其雪山。”

神府、气海、雪山，是异能者储存念力的地方，一旦被捣毁，就再也无法使用异能。吴洋微微点头：“就这个。”

徐浙看着四人走来，笑道：“商量好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吴洋从手里接过朴刀：“你杀了好多人，我本来应该效仿先古义士，一刀斩了你，来个替天行道的。”

“别别。”徐浙摆摆手，“你不像是一个会杀人的人。”

“必要是的时候，我也会。但法制健全的现在，替天行道已经不那么必要，我相信有人会惩戒你。”

“这你放心，我的名字和照片早就记录在案，异能安全局的人早就在追捕我了，不信你问陆薇颜。”徐浙左右看看，指了指桥头，“那我是不是能走了？”

“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

红蓝长老一左一右扣住徐浙的肩膀，两人余下的一手一按在徐浙胸口，一按在徐浙背心，掌上念力蓄势待发，一旦徐浙有异动，前胸后背的念力立即吐出，将他的心脏挤碎。

吴洋站在这许三步之外，高高举起朴刀。他睥睨着徐浙，前额碎发在夜风中张扬：“虽然我没有斩杀你的权力，但我有斩灭你的异能的能力。”

黑气涌现，朴刀上的獠牙小鬼奸笑一声，眼眸散发妖异的红芒。徐浙微微蹙眉，双眼谨慎的盯着吴洋。

吴洋操刀而下，祖刀刃尖在徐浙腹部划过：“恃强凛弱、草菅人命，是谓非勇！”

徐浙与吴洋的距离有两米，而祖刀长不过五尺，按照逻辑推断，这一刀只是虚斩在空气中。但在场人都看到祖刀上小鬼红眸闪动，竟往外吐出两尺鬼影青锋，掠过了徐浙的腹部。

徐浙的感觉更为强烈，鬼影青锋入体时，他分明感受到腹部一冰——冷兵器刺入温热的体内，当然会很凉。

更让他惊恐的是，当刀刃划过之后，他体内的念力有如沸水一般煎腾。异能者体内的神府气海与雪山三位一体，彼此均有牵连，徐浙的雪山被毁，储存在雪山内的少部分念力四散而去，绝大多数的念力往胸口的气海和额头的神府游去。

如此一来，徐浙是胸闷头胀，他惶恐的看着吴洋：“你干了什么？”

“吴家小子斩了你的雪山。”红鼻子老头笑道，“接下来再斩了你的气海和神府，你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啦！”

徐浙猛地挣扎起来：“不要！住手！”

他额头的红月闪现光芒，一只又一只的乌鸦朝在场人胸口飞去。然而这些灵体乌鸦只是穿过了人的身体，没有像高远志那时候一样，直接钻入心窝。

红鼻子老头看着乌鸦在自己胸口来来回回的，皱眉说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怪凉的。”

陆薇颜伸出指尖，一点苍炎在她指尖燃起，瞬息间烧灭了乌鸦：“徐浙的异能，不过只对相信他的人起效。”

吴洋全然没有在意徐浙的呼喊，他冷静的收刀又举刀：“天赋异禀，行事却有悖天道，是谓不仁！”

徐浙决眦欲裂，他突然大声喊道：“你还不快救我！”

随着他的呼喊，漆黑的夜色突然凝成实体，像是墨汁一样的黑色阴影缱倦在在场所有人脑袋上，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吴洋反应极快，脚下一蹬，整个人如箭一般往后退去，但那黑色的墨汁如影随形，不论吴洋如何挪转腾移，墨汁始终在他的耳侧跟随。

阿绯看了片刻，突然说道：“是你的影子！”

吴洋低头一看，勉力压制心中的惊骇——他的影子宛如活物一般，狞笑着想要缠绕他的头颅。

非但是他的影子，所有人的影子都是一样，它们不再匍匐在各人的脚下，反而攀上人们的脖子，蒙蔽住人们的视线。

红蓝长老同样被自己的影子遮蔽了视线，他们年岁长久，自然不会慌乱。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徐浙两侧的天泉穴按去。

天泉穴位于手臂内侧，与心脏平齐，左右两处各有其一。老红头从左至，老蓝头往右入，一旦被他们拿住此穴，他们的念力就会在徐浙体内形成一个脆弱的平衡。徐浙一旦动用念力使用异能，势必会打破平衡，红蓝长老维系平衡的念力立即在他的体内肆虐，他不死也残。

然而，红蓝两者正要伸手探穴，他们扣着徐浙的手掌突然抓空，两人都是一个踉跄，头挨着头撞在一起，“哎哟”一声痛呼，一屁股坐倒在地。

“怎么回事？”老红头眼前一片漆黑，茫然四顾。

“缩骨法？”老蓝头惊疑。

徐浙分明被他们扣着肩头，一动也不能动，他想要挣扎开红蓝长老的桎梏，不但需要超人的气力，而且很可能因此折了双臂。而他连像样的挣扎也没有挣扎，却像一条游鱼一样轻易脱离了两位长老的禁锢。

吴洋听见长老的质疑声，转头一看，徐浙身上强光闪烁，他竟在这阵光芒中舍去人形，身体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只乌鸦飞上天际！

徐浙如此大大咧咧的在狮子湾大桥上要求交换，自然有一些奇妙手段。即便他不知道嘉兴路的怎样的庞然大物，可777局也不是一般新人类可以挑衅的组织。陆薇颜虽然同样被自己的影子蒙住了脑袋，但她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往七次，徐浙都是化作一只乌鸦从她手中逃脱。

她张手一扬，无穷无尽的苍色火云压在天际，如同幕布一般罩落。徐浙扑腾着黑色的羽翼，在不断掉落的火焰夹缝中飞翔穿越。尽管他费尽心机的闪避，但苍色火焰像雨点一样落下，零星的火花带着绝高的温度，瞬息将他腐蚀。

他身上华丽到可以直接装饰在舞女裙子上的黑色羽毛变得残破不堪，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粉红色的骨肉。他回转鸦头，用绿豆大小的血色鸦眸恶毒的看了陆薇颜一眼，意义不明的“哇”了一声，用更快的速度朝火云边缘飞去。

吴洋勾转祖刀，在影子上一划，獠牙小鬼的吞噬异能发动，他脚下狰狞起舞的影子不再兴风作浪。他又临空一斩，无形的刀气划过大桥桥面，众人头上缠绕的影子也安静下来。

老鼻头四下一看，却不见徐浙身影：“那骚包呢？老蓝头，那骚包呢？”

红蓝两位长老面面相觑，看向吴洋。吴洋正看着远去的乌鸦，近乎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并不打算放过你。”

新人类也好，旧人类也好，异能者的能力都是上天赋予的特殊才能。但凡有大能力者，身上也一定有大责任。责任是匡扶天道，责任是惩恶扬善。

如果徐浙无法自觉遵守，那吴洋就剥夺他的能力。

或许这个命题对十七岁的吴洋来说过于沉重，但是当吴洋从前任老祖手里接过祖刀、成为小祖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他接过了责任。

沉重吗？很沉重——吴洋看着手里的祖刀——大概和这把刀一样沉重。

他戴上红墨绘制的狐狸面具，单手提着祖刀，看了一眼在视线尽头扑腾的黑色乌鸦，回头对嘉兴路群豪说道：“各位，我要去斩了他，你们来助我一臂之力。起也！”

“起——也！起——也！起——也！”

嘉兴路群豪齐声朗诵，他们的念力将吴洋包裹，在他背上凝结成洁白的念力羽翼。吴洋一振翅，纯粹的念力风暴四溢而出，撩动陆薇颜的裙角。

他一飞冲天。

……

……

吴洋的身影片刻间消失，陆薇颜却仍看着海面，眼里浮现吴洋飞掠海洋时的飒爽英姿。

“滴滴——”

短信提示音突然响起，她从裙袋中取出手机，短信上只有三个字——“跳下来”。

陆薇颜毫不犹豫地翻过桥栏，往海面跳去，落在一艘不知何时停在桥下的快艇。快艇的马达轰鸣，带着一船人朝远处驶去。

陆薇颜看着把舵的仇东，问道：“怎么？”

仇东满脸愤怒，并不答话。秦刚在一边说道：“苍炎使，情况有变。刚刚收到总局的命令，要求我们保证寒鸦恶使毫发无伤。”

“什么？”陆薇颜瞪大了眼。

“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秦刚说道，“但是913叛变事件之后，我们手中没有能压制那几位五星上将的新人类，而寒鸦恶使的能力，能让我们在短时间内取得和五星上将对抗的底气和实力。”

陆薇颜沉默许久：“……即便他是个犯罪者？”

“即便他是个犯罪者。”秦刚重复。

陆薇颜再度沉默下去，她别过脸：“我无法接受。”

“我也无法接受！”一直沉默的仇东突然大声说道，“但是有什么办法？东创世、西造物、南无俦、北不灭，还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红月之子，我们打得过哪个？一个都打不过！就目前收到的情报来看，吴洋那小子也一个都打不过！”

陆薇颜看着远处的海平线，顽固地挺直背脊：“我还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