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丈夫如此说,贺梦婉便不再多问。
她见来客秀眉清目,虽然样貌平平无奇,谈吐举止格外不俗,自成一段风流态度。
她就知他不是简单的江湖客,因而嫣然盈盈福身,还礼道:
"华姑娘客气。您是言弟的朋友,自然就是我们的朋友。”
“既然赏光到舍下,就如在家中一般,常来常往,不必客气。"
因贺梦婉是云遮内眷,华未央只微笑颔首,并未过多客套。
与此同时,听着大人寒暄的两个孩子已觉得有些枯燥。
小手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目含期待得望着父母,似是还没忘记要言宴给他们讲故事的事。
知道孩子们每天读书确实单调乏味了些,云遮点了点头,说了声"去吧"。
两个孩子立即开心得凑到言宴面前,连声问他,"今天要讲什么?"
言宴转头,见华未央只莞尔笑看着他和两个孩子,于是道:
"机会难得,不如今日就由华姑娘来讲?"
接着他又俯身对孩子们说:
"你们的这位华姐姐,学识最为渊博。这世上恐怕也没有比她更会讲解《孟子》的人了。"
看着言宴意味深长、似笑非笑的双眼,华未央颇为无奈得笑了笑。
她蹲下来,直至与两个孩子平视,方温声道:
"我刚刚听你们在读《舜发于畎亩之中》。既如此,今天就讲'卧薪尝胆'的故事,如何?"
"这个故事言叔叔上次已经讲过了。"
云轩虽刚刚四岁,却十分流利得道:
"卧薪尝胆说的是越王勾践忍辱负重、历尽艰辛,最终打败吴国,使越国重新强大的故事。"
"不错,轩儿真是聪明。"
对于云遮的两个孩子,言宴从不吝于夸赞。
紧接着,他又问,"那你们还记不记得吴王夫差为什么会败给越王勾践?"
"因为他……他不是一个好王。"轩儿抢着道。
一时间,天真烂漫的童言稚语令众人都忍俊不禁起来。
云遮笑问道:"哦?他为什么不好?露儿你知不知道?"
云露比云轩年长两岁,自然记的更多些,她朗声道:
"因为他亲小人,远贤臣。他只听奸臣的话,不听忠臣的话。”
“不但没在越王投降时及时消灭越国,留下后患,还偏信西施和伯嚭的话,杀死了伍子胥,然后吴国就被越国消灭了。"
云遮和贺梦婉微微一愣,都没想到露儿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禁面面相窥,心中亦各有所思。
言宴称赞了露儿一番,又问孩子们:
"你们已经知道伍子胥是吴国贤臣,那今天想不想听华姐姐讲一讲他的故事?"
华未央听着身后不远处细微的动静,看着孩子们期待无比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徐徐讲道:"伍子胥虽是吴国大夫,却是楚国人氏。他的父亲曾是太子太傅,楚王听信谗言,将他全家灭门。只有他一人及时逃离了楚国,一路靠乞食为生,几乎山穷水尽,一无所有。"
"直到他到了吴国,才被吴国公子光所救,不仅帮助提拔了他,甚至给他觐见吴王的机会。后来吴国和楚国交战,连战连胜,伍子胥就趁机劝吴王派兵破楚。"
"伍子胥是要用吴国的兵马给家人报仇吗?"云露问。
华未央轻轻笑道:
"不错。公子光也十分清楚这件事,因此他劝吴王不要被伍子胥利用,毕竟那时的吴国并没有一举攻破楚国的把握。"
"公子光不是救了伍子胥吗?那他为什么不肯帮他?如果吴国不帮忙,伍子胥该怎么办?"
华未央缓缓解释道:
"并非吴国不肯帮他,只是对吴国而言,那时的伍子胥并没有重要到让整个吴国为他冒如此大的风险而已。毕竟楚国是强国,对任何国家而言,征战杀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后来呢?伍子胥有没有变得很重要?"两个孩子好奇得追问道。
言宴接道:"有。因为他为公子光做了一件事。"
"是什么样的事?"
"他为公子光赢得了吴国的王位。"
言宴道,"所以你们要记得一个最简单不过,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无论是谁,即使如伍子胥这般人才,想要有所收获,都必须先有所付出。"
"所以,如果想要大镖局帮我救出家人,就必须要有所付出,对吗?"
一个年轻而嘶哑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华未央起身向后看去,一个眼中布满血丝,因一夜未睡而心力交瘁的年轻人从假山的后面走了出来。
"连鹤,你怎么来了?"云遮讶然道。
"云大哥,请你回答我。"连鹤一个字一个字得道。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昨夜不是已经聊过,要将你的父母救出,还必需要一点时间,将计划做得更周密些。"
云遮耐心劝道。
"可我不能再等了,云大哥。"
连鹤不动声色地和华未央对上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连鹤认真得道,"我已经想过了,作为凤凰山庄的少主,我想和大镖局谈一桩生意。"
"我要大镖局帮我救回父母,我愿用凤凰山庄百年所藏的秘密来交换。"
这会是一个不公平的交易,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点。
可世上不公平的事情本就很多。
而在重情重义的人看来,亲情与友情、爱情一样,比任何身外之物都更加可贵。
因此,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阻止他。
就连刚刚找到这里的,神情懵懂连雀都静静得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
云遮是第一个开口的,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唯一可以开口的。
他严肃且认真得道:"阿鹤,你累了。你还年轻,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做出的决定往往都是不明智的。”
“你要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你可能会为今天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他顿了一顿,又对连鹤补充道:
"只要你收回方才的话,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并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大镖局中的所有人都会和我一样。"
连鹤却道:"云大哥,你是生意人,一定知道对于任何买卖,只要交易的双方都满意,自然就可以成交。”
“我想要我的亲人平安无事,可我如今除了那家传之秘,一无所有。”
“我虽然清楚大哥你义薄云天,绝对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
“若要大哥为了凤凰山庄使大镖局与圣慈宫为敌,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因此,就请云大哥看在你我这两年交情的份上,答应我吧。"
极少在外人面前开口的言宴忽然幽幽得道:
"是什么让你认为大镖局会接受这项交易?所谓'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参与到一个会引起两方势力百年争斗的秘密之中,对大镖局而言能有怎样的好处?"
听到这样的一问,连鹤的心中略微有些慌乱。
连鹤几乎要控制不住朝华未央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想起当时华未央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止住了。
“如果你没办法走出这一步,我只能说,蛊族的仇你也永远报不了。”
少女清冷,乃至于冷漠的声音在连鹤耳边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言宴道:
"因为云大哥是个了不起的人,而像他这样的人物,绝不会甘居安泽一隅。”
“若大镖局要在武林中称雄,必定还需要更多的人力和物力,那么一笔巨额的财富是必不可少的。”
“而凤凰山庄正好掌握一处秘宝的所在,并且这藏宝图此刻就在我的身上,只要大镖局愿意出手,在下立即双手奉上。"
云遮面色微变,沉声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不知多少高手都为了争夺宝藏而死,怪不得秦家会与你家相争百年。”
“不过即使如此,也很少有人知道你们两家之间有宿仇,更少人知道你们两家结仇的原因。"
连鹤低下头,喃喃道:
"知道的人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人前来争夺。”
“因此不仅连家,圣慈宫也一直严守着这个秘密。想来他们也同我家一样,整个家族中只有继承者才有资格知晓这一切。"
云遮忽然双眉紧皱,道:"可既然你们已经掌握这秘宝的位置,为何至今都没有将它取出?"
言宴平淡道:
"因为凤凰山庄虽以阵法机关见长,修习灵力与各派相比却乏善可陈。”
“若非如此,便如小儿持金、匹夫怀璧,届时引来的祸端,恐怕就不仅是一个圣慈宫了。"
他虽如此解释,却对略知其中情由而目露伤感的华未央微微摇头。
听到这丝毫不留情面的评判,连鹤咬了咬牙,承认道:
"这确实是原因之一,但除此之外,还有其它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