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莫名为华未央感到心疼。
萧郁离总会有隐约的担忧,或许那日在洞穴里,华未央的反应仍时刻在他心头。
他原来这般在意。
但既然华未央不愿他知晓,他也不会去做让华未央讨厌的事。
现在他只能摇头,期望以后他能有机会知道这些事。
身后所有也如止住了一切尘嚣般,万籁俱寂。
然而远方的风却无法平息。
一道施展轻功轻盈起落的黑影最终在山林中停下,手中透亮的丝线被他尽数收敛进衣袖里。
隐隐能听见袖口有机关响动,随即又有两道鬼魅般的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他身后。
仿佛在原地待命。
他像是在等什么人。
待黑衣人的目光落在那被他移动过去的大石块上时,脸上忽的显出几分戾气。
他刚想动身过去,树上传来一道压低的厚重声音:
“既然你已经将洞口封住了,那些百姓也把它当成了什么镇妖石,那就最好这样混下去。”
“别忘了我当初怎么吩咐你的。”
厚重的声音又出声,“我说了,别闹出太大的动静。我可不想被别人知道此处有东西。”
“……主人。”
黑衣人听到这声音,竟毕恭毕敬地向其低头道,“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那厚重声音的主人稳稳地落在树枝上。
高大的身影竟能轻易地踩在脆弱到仿若一折就断的树枝,足见其武功深厚。
黑夜中,他没有显露面容,只有一双如鹰狠厉的双眼。
他听罢看向黑衣人身后那两个傀儡,也有些惋惜地道:
“可惜了,本来还想你利用他们夫妇找到那折悯剑的下落,没想到都已经被你用成这样神志不清了……”
“他们毕竟是活人制成,又一直在负隅顽抗,等我能控制了,却也这般半死不活了。”
黑衣人将头压的很低,“……绝不是我傀儡术的原因,主人。”
“哼。”那主人冷冷道,“你若学有所成,怎么还会让那凭空冒出来的两个逃脱。”
说罢他伸出单手往前一推——
手掌间周遭无风自动却极速在凝聚般,蛮横的掌风就这样直至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晃,来不及躲闪。
感觉原本被重重打了一掌的胸前再次疼痛起来,瞬间冷汗直流,“请主人手下留情……”
“按照殿内规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都该当场处死。”
“要不是看在你是殿内难得的傀儡师,又有着那丝线,以这等成事法,恐怕你早就死了七八百次了。”
那人轻描淡写地收回手掌,道:
“要我手下留情,就得将功补过。”
“你说,万一那两人已经从里面逃出来,还拿了里面的东西,那你还能不能赶尽杀绝把东西抢回来?”
“我能、我能!”
黑衣人恳求道,“他们虽然都伪装过了,但他们若是出现在我面前,我定能认出来,一定将他们都给杀了!”
“你拿什么保证。”主人问道。
黑衣人哽了一下:“若是失败,我愿成那新制成的‘梦魂令’的药人。”
“那你手头的那丝线……”那人试探道。
“……”黑衣人沉默,像是并不想在这人面前提起这东西,他只道:
“它是我现在唯一的凭仗,已融入了我的血肉,若非我主动剥离,一旦我成了药人,它也就废了。”
主人听出来黑衣人在利用这令他眼馋的丝线“要挟”他别太过分。
也在暗示其不能成为药人,要他最好帮一把。
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很好,你既有决心,那就做给我看。”
“我会派人协助你的。你可要好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主人转身道:
“既在圣慈宫,便为阎王鬼。只要你勤勤恳恳地替我们完成了那些事,圣慈宫定然能帮你重振傀儡门。”
“届时天上地下,你既能与天恒山,六大家族相提并论,还能将我们圣慈宫当成靠山,就连盟主府你都能轻易谈之一二。”
“你之所求,尽在手中,又有何不可!”
待华未央回到客栈,身边的小锦儿早困到不行,已软软地窝在她肩头睡着了。
华未央一看它便失笑地摇头,关紧门窗后小心翼翼地将小鸟托在手心里。
这雀儿也是有趣,明明是归谦的小鸟,却偏偏爱黏着她。
末了,放在了床头那特地给它铺好的温暖小窝中。
华未央就着水盆洗了把脸,喝下每月惯例要喝的药,稍微清醒几分。
坐在书桌前将白日里收到的来信摊开,细看几番,提笔回信。
自然是药王谷以及白泽写给她的来信了。
信中所述极为日常,多是问华未央近日可否安睡、身体如何,可有碰到什么棘手的事。
书信不多,然每到这时候华未央都会轻松许多。
总觉得在字里行间里已感受到了药王谷柔和的风,手边的烛光也变得更暖似的。
她简单回道一切都好,最后落笔惯例一句:亦愿早日寻得奇物,了却心愿。
收拾妥当后华未央将外衣脱下,正准备入睡时便看到了床边的那尾小鱼灯。他枕着双臂偏头静静望了一会,还在想着绮影弓以后又会在哪里。
等自己离开裕都,它去往最后该去的地方,也就再不会在她身旁了。
……也不知道裕都的桃花开完之后,萧郁离又会去哪里呢?
华未央走神般地这样想,没来由的,心中忽的涌上一股伤感。
自那日逃出洞穴、回到城中之后,她有时是会有些后悔自己控制不住和萧郁离相认的。
如果他们不相认,她只当又认识了一位知己好友。
他们只是偶然碰面再一起同行而已。
待到试剑大赛亦或是桃花盛会过后,他们便会分道扬镳,各自去往各自要去的方向。
即使往后再在何处相逢,也可道一声别来无恙,只道是寻常。
然而那日,华未央却实在没有办法压抑住自己的本心。
也无法不说出那些埋在心中许多年的话。
只因她已站在了萧郁离的面前。
虽说华未央与萧郁离的确在两年前不告而别,但也实属无奈。
然这两年来,她与萧郁离之间也并未有任何的联系。
她不知萧郁离如何,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离开天恒山,离开大周,四处周游。
她不明白,可她会去相信萧郁离做的一切抉择。
也会相信对萧郁离而言,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但也正因华未央不愿过多干涉萧郁离所要做的事,才会时而担心对方什么时候会和自己告别。
更没有绝对的理由,就这样让萧郁离和她一起去面对那些前路未知的事。
或许就是怕自己太过在乎,才会太过舍不得吧。
华未央甩甩头,熟练地让自己快速静下心来,却还是伸手将那小鱼灯虔诚地捧在手里。
心中回忆着今夜与萧郁离同游夜市、共诉话语的景象;
回忆着他们携手逃出洞穴、劫后余生时的相视一笑;
回忆着他们既一同躺在星河下的小舟之上,也在寂静的月夜之中依偎入睡;
亦回忆着他们那未曾相认时就不经意显现的默契与心有灵犀……
小鱼啊小鱼,你能否记住这些过往?
那日随桃花纷飞时,能否替我的祝愿送的再远一些。
送到城门外,送到山水间,送到牵挂的人所要抵达的每一处地方。
华未央不能想的太久,只能悄悄地想了片刻。
她叹口气,便干脆地将小鱼灯放回去,转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