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灭却师的欧洲总部。”
黑崎先生一字一顿地说。
我抬起头看着他。
欧洲总部……?
天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表情!这未免也太突然了吧!
“……诶?”
“欧洲?!那么远?”杏也很吃惊,“我还以为就是去空座市躲一阵子呢!大不了是去四国或者北海道……你们居然要换个大洲啊?!”
“远才能保住安全啊,片桐君的妹妹。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说话不过脑子。”
他居然连杏一起嘲讽了。
这语气……还真是一点也不手软啊。比嘲讽我的时候卖力多了。
“那师母和真花呢?她们怎么办?”我问。
黑崎先生料到我会有此一问。
“她们当然也要一起走了。毕竟纯血灭却师可是极其少见的宝贵素材啊……尤其是对于那位人不人鬼不鬼的死神同志来言。嘛,总之,一家人在一起行动也方便一些。”
他说的死神同志应该就是涅茧利了。
由于滥杀无辜的次数有点多,在最顶层的灭却师之中,涅茧利也是相当有名的人物。
闻言,杏猛地往前踏了一步。
“那么,也请带上我吧!”
她的冲动让人很是无奈。
我连忙压住了她的双肩:“喂,杏,别说这种傻话。”
“我是你的亲人!”
“你必须留下来陪爸爸妈妈。”我鼻梁上的眼镜架都快被她晃得掉下来了,“反正,别把我的事说漏嘴,你们就不会有事,记住了吗?”
她挣扎了几次,最后也失去了力气。
“哥哥!”
“杏。”我郑重其事地叮嘱道,“他们就拜托你了!”
我的眼睛一定在燃烧。
我在把自己的父母托付给自己的妹妹。这可真不符合一个英雄的定义。
所以我肯定没什么机会做英雄了。
但是,我需要让杏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杏的眸子暗淡了下去。
“……我知道了。”她没有直视我的眼睛,似乎是在忧伤,“……但是我不会放弃的。灭却师也好,死神也好,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到了那时候,我会去找你的,哥哥。”
明明她的话音里已经失去了方才的激动,我却觉得,此刻的她说出的话,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有力得多。
简直震耳欲聋。
“我们走吧。”黑崎先生说着,他的夫人也推来了收拾完毕的行李箱,“机票已经订好了。为了保险起见,是今天早上7点的航班,不过我们现在就得去机场。”
“嗯。”
我认同了他的判断。
想躲起来的话,当然越早越好。
我们走到了玄关前,黑崎先生出去开车了,他的夫人则在安抚因无法得到充足睡眠而哭闹的小真花。趁着这个空隙,我最后对杏挥了挥手。
“再见了。杏。”
“哥哥!”
她没有追上来,但她的心情已经传达给我了。
我对她点了点头。
“保重。”
她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是分割线……】
随后,我和黑崎一家一起踏上了旅途。
选择深夜出发实在不算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这个年代的道路上还没有完善的路灯系统,车辆只能依靠自己的光源来行驶,而镜野市本身的范围不大,前往最近的国际机场需要很长的时间。驶入其他城市之后,在黑暗中认路也是个问题。
不过,黑崎先生好像一点也没被这些事情困扰。
他的车技娴熟得过分,就像驾龄超过四十年的老司机。
我决定找点话说。
“师父……”
“嗯?你后悔了?”
他轻佻地问。
“不,我想问的是,我们要去的是哪个国家?”
我还是很想努力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的。
然后,他想也没想就告诉了我两个字:
“——德国。”
好吧,倒是很符合灭却师制服的设计风格。
久保带人先生在造型的设计上时髦得过分,死神一方是传统和式服饰的修改版,破面一方采用了与死神相反的黑白色彩,而灭却师一方的纯白制服却有种德国军服的味道——虽然希特勒的过激民族主义被广为诟病,但德国的军装实在帅的无以复加,这一点我也不得不承认。
“您以前在德国呆过吗?”
“嗯……毕竟是灭却师的欧洲总部,我姑且还是去过几次的。在正式加入无形帝国之前,年轻的灭却师们都会在那里接受考验,我也不例外。哦,我之前说到的那个新入圣兵的教育担当,莱茵,他今天晚些时候会到机场来接我们。”
“啊……”
我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远光灯照射下的树林。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见到那个人了啊……我还以为要等我的力量运用得更完善一点之后才能一睹他的真容呢。
黑崎先生扭开了收音机的音量调节钮,从古旧的扩音器里响起一首欢快的舞曲,坐在后排的真花还跟着一起哼哼了起来。要是不知道前情的话,说不定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假日出游。
“对了,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为何不直接躲去新世界城呢?”
新世界城是无形帝国所在的冰之宫殿的官方名称。
它是建立在静灵廷的阴影之下的、最危险却最安全的城池,也是友哈巴赫的老巢。讲道理,想躲开死神的追捕的话,去那里就是最好的办法才对。
“你还没有这个权限。”黑崎先生说。
“权限?”
“被星十字骑士团授予权限之前,去往那里必须经过哈斯沃德的准许。”
没当着他的面的时候,黑崎先生直接放弃了对雨葛兰·哈斯沃德使用敬称。
看来他的确对那个男人没啥好印象。
“……原来是这样啊。”
“星十字骑士团只有26人,在他们手下,却掌管着数以千计的圣兵。而你现在,还只是个毫无地位的新人灭却师而已。他们压根没必要管你的死活。”
黑崎先生的语气里怎么似乎还有股幸灾乐祸的调调。
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我就又困了。车窗外什么风景也看不见,和黑崎先生聊天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坐在后排的真花趴在她妈妈的腿上睡得正熟,我不敢随意惊醒她。在看不到尽头而焦灼的等待中,我被无尽的煎熬包围着,心肺里都涌动着不宁静的感觉。
现在的我,心里应该想什么,才是正确的呢?
思念?期盼?担忧?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答案。
只能任由沉默在血管里流来流去而已。
至于汽车抵达邻市的国际机场,已经是凌晨四点前后的事了。
天空依旧一片漆黑。我们一行人依次通过了海关检查,在排队的时候,前方的视线里终于开始出现一点点鱼肚白。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当我站在候机楼的巨大玻璃窗下仰望着日出方向的橘红色圆球时,黑崎先生拿着他的手提行李、踏上了乘机口的第一步台阶。
“——喂,片桐君!”
“是,师父,我马上就过来!”
我一边喊着一边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曾经养育过我的城市的方向。
这是我第一次完整地见到日出的全过程。但是,就算呆呆地看着宽阔敞亮的天际线尽头的草丛,我也寻找不到一丝镜野市的影子了。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从今天起、到我下一次回到家乡之间,竟然经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比我能想象的上限还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