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又是枯燥而艰苦的训练。
他对于狂虐我并欣赏我仓皇逃走的表情这件事有特别的执念。不论训练的项目是什么,他都能成功把我逼得想揍人——但又没力气揍。
这一定是他最奇特的地方了。
黑崎真彦……这个灭却师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看他的样子,也不是那么单纯的人。而且他还有家人,还有女儿,这些都与他的外在风格不太搭配。我没法想象出他在家人面前的模样。他就不像是个会结婚的男人,因为他对待一切的态度都漫然得出奇,仿佛一不留神,就会随风消逝一般。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早我们再见。要是赶迟到的话,就给我绕着足球场跑十个圈!”
在我发呆之际,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十点了。
我在外面足足活动了三个小时。连腿都失去了知觉。
凭借最后的意识,我对他弯下腰去,对他一天来的陪伴表示感谢。
“我知道了!辛苦了,师父!”
“喔!”
他挥挥手,便踩着和早晨一样散漫的步子走掉了。
剩下我独自一人站在原处。
好累……
床……
快点……回到有床的地方去……
到了明天早上,还要五点钟来到这里呢!
一想到起床的艰难,我就有点爬不动了。全身上下积累了一天的疲倦在同一时刻倾斜而出,我几乎倒在了家门口的台阶上。随后,我勉强站起来,将钥匙插进了门锁内。
“哦,你回来了啊,哥哥。”
杏正在客厅的沙发上折腾她的木弓。弓道部的比赛在即,最近她晚归的频率也增加了。
是在做什么武器的长期保养吧?日本的弓道很复杂,有各种各样弯弯绕绕的规则,而且大多不是比赛时的那种规则,而是平时就要恪守的礼仪规则。光是那些零部件琐碎的名称就让对弓道充满好奇的我打了退堂鼓。
不过今天我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
“我回来了。”
我有气无力地对她说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留下杏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我的背影。
“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我是分割线……】
“铃——”
“好吵……”
意识模糊之中,我像一只僵尸一样伸出一只手在床外挥来挥去。摸不到……好气啊……为什么会摸不到……
“给我……停下来!”
一气之下,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从床上跳了下来,重重地戳了一下闹钟的头。
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我也清醒了过来。
“头好重……”
我抱怨着,身体却习惯性地打开了衣柜,去摸上学需要的制服。我得出门。如果连这么点磨难都忍不过去,也就别想着变成灭却师了。不过这么早就起床真的是……
令人窒息(的操作)啊。
和那些玩蓝鲸游戏的熊孩子一个套路,亏我能坚持下来。
我走下一楼,打开厨房的老式冰柜,从里面掏出昨晚的米饭,往里边加了点小菜草草包成饭团当做早餐,硬着头皮把它啃了下去。在我出门之前,窗外飞溅的雨滴使我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
“我靠……怎么下雨了啊。”
真是多灾多难。
“雨天决行”——黑崎先生亲口说过,即使是下雨我也要去训练的。看他本人的意思,应该是除了海啸以外的任何天气都要坚持锻炼才行。哦,不过海啸貌似不是天气……算了,别管这么多了。重点是,我不得不在夸张的大雨里跑来跑去,然后一身狼狈地去学校上课。
要是七点再回家换衣服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呢……?
我想着解决的方法,同时打开了门。
夏季的雨水十分丰沛,还带着点细微的海水的腥味儿,虽然凉爽,却也咸湿黏腻,叫人没法完全喜欢上。这种纠结的心情正好对应了此刻的我的内心。
没办法,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走吧。
“早上好,片桐君!”
黑崎先生居然比我先一步抵达现场。他举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足球场旁边的树下,像是有备而来。
“哦!师父!”
“你没带雨伞吗?”他指了指我被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都不忍直视了哦,你的发型。”
“就算带了伞,在雨里跑上两个小时也该淋得惨不忍睹了吧,索性不在意反而轻松一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说。
那些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也不会扎进眼睛里。这就是不留长刘海的好处。日本的男生有很多人都会留比较长的头发,这在中国是极其罕见的情况,班主任往往会在它发育成马尾辫之前就喝令你把它减掉。
据说大学里学艺术的男士很流行单马尾,不知是真是假。
我的怪异方言没有引起黑崎先生的注意。
“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他的皮鞋踩在泥地里,发出了水被溅起的声音,“今天的主题还是步法,那么,请多指教了。”
“请多指教!师父!”
我精神高涨地鞠躬道。
重复性的练习常常令人感到精神崩溃。但一想到我和我的家人都处于毫无防备的裸露处境中,我又不敢再对他的教育方式有任何怨言。我必须得……快一点……
“——你太急躁了,片桐君。”训练中途,黑崎先生好心出声提醒我。
“诶?”
“想成功是好事,可这才第二天。”
他望着远方密密麻麻的雨帘,对我慢慢地说。
我垂下了眼睛:“我知道……”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速成的灭却师都是半吊子,这是为了你好,打扎实基础会为你以后的提升塑造空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能不能请你暂时把变强的意志放在一旁呢?”
他的话明明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可连起来就不太能抓住他话里的核心。
“……”
“就算我这么说,你也做不到吧。”他轻声嘲笑了一下自己,突然换了一种语气,“嘛,关于如何控制自己的灵子这一点,你应该在飞镰脚的学习中体会到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这种感觉扩展到全身。让我们开始吧。”
他跳过了继续探讨这个话题的选项。
我咬了咬下嘴唇。
我在急躁……吗……?
我是在急躁,没有办法,实在是因为自己太弱小了。连基本的虚都对付不了,还要安心地过慢节奏生活,我可没那么神经大条!
一想多就容易开小差原来是真的。我一不留神,就被黑崎先生的箭射到了膝盖,还好躲闪及时,他的箭只割开了我的裤子。学校制服裤的坚硬程度大大超乎你们的想象,它是很好的防具,当然,偶尔也会伤到自己(在打群架的时候)。
“喂!给我认真一点!”
见我没及时反应,黑崎先生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我连忙点了点头:“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