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算计
宗衍说的没错,第二日果然就有人上门了。
昨天在各个院子里走了几圈,偌大的地方只有寥寥的几个宫人,越发显得鬼气森森,想到皇宫里逝去的多少冤魂,夜里慕宣卿拼着被吃豆腐的危险在宗衍涎着脸爬上本来说要给自己睡的床时没有拒绝,所以在丫鬟前来通报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来访的时候,慕宣卿飞快地把阎纵从床上踹了下去!
宗衍一个漂亮的空翻利索地跳到地上,假装拍拍受惊吓的胸膛,“卿卿,你太暴力了!我把他们引到前厅,你洗漱好之后再过去。”
慕宣卿平白被搅了好梦正气着,伸手给了他一个中指,“滚!”
三皇子钟离绯依旧是一脸的清高孤傲,七皇子钟离涛也依旧跟前跟后,看四皇子精明的眼神明显就是来看热闹的。宗衍跟钟离绯眼神对上,露齿一笑:“三皇兄一大早就来看望为弟,真是感动啊,昨日未能来得及庆贺三皇兄的生辰,是为弟的不是,来人,把本皇子备上的贺礼送上。”
两名侍从端着托盘上前来,钟离绯抬起盖布看了看,点头,“六弟真是大手笔啊,皇兄就不客气了。”
钟离涛瞧他们你来我往,不耐烦了,“六哥,昨日父皇听说你回来了,特命我们和你一同到御书房见驾呢,快随我们走吧!”
“让宫人们来说一声就是了,还劳烦几位兄弟亲自走一趟。”宗衍在心里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兄弟情深呢。
“反正我们也要一同前去,就顺便来叫你了,走吧。”钟离涛睁着眼睛说瞎话,宗衍这僻静的小院哪里同他们顺路了。
“等等,容我再等一人。”
慕宣卿很给他面子,没让他等上一顿饭的时间,简单的洗漱过就来了,在宗衍眼神示意下向几位皇子行了礼,自我介绍一番,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钟离涛打断了,“行了行了,到御书房给父皇行礼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慕宣卿看向宗衍,这么着急让宗衍去见皇帝,莫非有什么阴谋?宗衍走过他身边,趁人不见捏了捏他的手,意思是叫他放心。慕宣卿脸一黑,不着痕迹地在衣袖上擦了擦手,这下换成宗衍脸黑了。
如宗衍所说,北狄王病重,憔悴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往日英武的轮廓,但身体每况愈下,可以看出是强撑着坐在御书房的。几位皇子一同请安的时候,慕宣卿看到他的眼神最先在四皇子身上停留,欣慰地笑了一下,然后是其他几位皇子,最后……才是宗衍,似乎并不是不看重而是刻意漠视了。
视线转到宗衍脸上,这个一说起自己父皇和兄弟就一脸冷漠的男人,此刻挂上了不满的表情,这才是一个被父皇忽视的皇子应有的表情,宗衍又在演戏了。
逐一问过话,这才进入到正题,钟离涛上前一步道:“父皇,严冬将至,北疆的百姓将又要遭受暴雪暴雨,往年都是派大臣前往赈济灾民,但冻死那么多人,恐百姓心有所怨,是不是想办法让他们不至于遭受这么大的损失?”
四皇子钟离情微微一笑,接道:“是啊,父皇,以往惨况的发生多半是百姓慌乱、无知所致,灾难后派人前去不如把此事提前,有个主心骨也是好的。”
钟离涛道:“父皇,昨日您不是说六哥此去青阑没把事情办好吗?不如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六哥一定会尽全力做好此事的,对不对?”
兄弟俩一唱一和,就把宗衍摆到了明面上,看情况,宗衍不在的时候这些皇子已经跟皇帝透过口风了,北狄王并没有多加思考,无神的双眼转动到宗衍身上,无力道:“老六,祈天者被海越劫走的事传遍了几国,朕也无法就此事抑制青阑了,这件事你……没做好,反倒给了别国可乘之机,朕现下派你前去北疆,你……有意见吗?”
接收到几颗幸灾乐祸的眼神,宗衍面上似有愤慨,“父皇的旨意,儿臣自当领命!”
钟离绯道:“父皇,北疆环境实在过于恶劣,六弟一人前去恐有不妥,儿臣也愿前往。”
北狄王挥手,“你身体没有老六结实,就留在宫里帮朕处理国事,朕派些人随他前去……恩?老六,你身边是何人?”
慕宣卿上前一步行礼,“草民宣非,参见吾皇。”
宗衍道:“父皇,这是儿臣在青林结识的友人,颇有些本领,就让他与儿臣同去吧。”
钟离涛在后面小声叽咕,“就是个普通人,哪里像有本事的。”在他的心里,真正有本事的人不该去投靠宗衍,而是备受父皇看重的三哥。
北狄王也对这看上去没什么特点的人不上心,看了一眼也就忘了,“你若想带着就带着,希望有点用处……咳咳,好了,就这么多了,你们退下吧,福瑞,扶朕回寝宫。”坐了这一小会儿,北狄王已经是歪倒在椅子上了,福瑞公公着人把他抬回了寝宫,剩下几位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宗衍先冷哼一声,甩给他们一根中指,带着慕宣卿率先走了。
此举被当做心有不甘,虽心有不满,鉴于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老六,又或者……今后再也见不到了,诸位皇子暂且把不满压下。宗衍这一走,他们少了一个皇位竞争者,宗衍没有靠山、也无功绩,本来也没人把他放在心上,但人不在了更为心安。
钟离涛嗤道:“真想看看他狼狈凄惨的样子,可是本皇子还是很惜命的。”
钟离绯瞟他一眼,“七弟,慎言。”
静了一会儿,钟离情道:“六弟竖根中指是什么意思?”
众皇子:“……”
宗衍回到住处就让丫鬟们收拾行装,慕宣卿忍不住了,“你真的打算去那个什么北疆,听上去就是个灾难之地,你那些兄弟这么巴不得你去八成有来无回,你看上去不像这么容易妥协的人啊,还是你有别的打算?”
“暂时没别的打算,钟离绯人脉威望都比我广,我动不了他,老四就是个笑面虎,不知道藏了多少暗招,如今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侥幸活着从北疆回来,父皇大概会对我改观,到时候我在朝堂百姓间也有了些威信,下面做事会更容易,你说呢?”
“我怎么不太相信你呢?”慕宣卿瞄他。
“你给我过来!”这人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明明是在担心他,长手一伸就把慕大人揪到腿上坐着了,看着他淡定不能的脸宗衍恨恨道,“你跟我现在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必须相信我!此去北疆,你我同去同归,只要你守在我身边,我逆了天也会跟天灾对抗到底,保全北疆百姓,安然把你带回来。”
“你……”慕宣卿有点不明白他了,这个人在他面前更多的是肆意妄为、嚣张、流氓的性子,虽然知道心中有着仇恨的他有着另外一面,但此刻看到他带着……坚毅笃定的正经表情,特别的男子气概,曾几何时有过的那种感觉忽然又回来了……呐呐不成言,慕宣卿猛地吼出一句,“你放我下来!”
宗衍看着他红透的耳根,肆意大笑。
北疆在北狄的最北部,虽然初冬刚至,那里据说已经冷风刺骨、棉衣棉裤了。那里群山缭绕,绵延甚广,冬季降下的雪足以覆盖整个山头半年都不曾融化,可以说,大部分山头终年都是冰雪覆盖,天气及其恶劣,别说人迹,连只飞鸟也不会路过。
如此多的雪落到村庄无疑会对百姓的生活造成巨大的不便,许多人因为寒冷饥饿丧命,甚至还有一些不明原因的灾难降临到这片素来安宁的地方。
“没想过转移那里的百姓吗?”骨碌碌前行的车轮声中,慕宣卿听罢宗衍对北疆的描述,如此问道。
“北疆地处偏远,既不靠海附近也没有大的城镇,多少年也未曾受过战乱之苦,除去冬季极端的寒冷和天灾,余下的日子是最安稳舒适的,或许是受以前战乱阴影的影响,他们也是不愿搬离北疆的。”淡淡的几句话,慕宣卿却在脑海里描绘出世外桃源般的景象,如果是他,也会冒着危险只为享受那轻闲安乐的日子吧。
“殿下,此去路途甚远,任务艰巨,是否到前面的镇子整顿下物资?”骑马前来的人是陆扬,一众侍卫的头头,他们住在宫外的宅邸,是宗衍的暗棋,此番前去北狄王允诺由宗衍自己挑选皇城军或者侍卫,为避免被人监视,他选了自己的人,每个皇子都有自己的势力,这点北狄王怎么会不明白。
“当然,陆扬,附耳过来。”宗衍摆摆手,在陆扬耳边说了几句话,陆扬听罢诧异地看了一眼坐在殿下身边的人,不过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你说了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讲,要偷偷摸摸,他可不认为说的话与他没关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能不能换个说法。
逸雪城是北疆最外围的城镇,也是唯一不受冰雪侵袭、依旧繁华的城镇。马车停下后,侍卫们就分头去采买物资,身为皇子的宗衍自然悠闲地靠坐在马车里,另外还有……披着厚厚披风的慕宣卿……
在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冷,呼吸都带着凉意的时候,慕宣卿就知道他们已经在北疆的境内了。好在从前他所居住的地方南北温差也是极大的,心理上没有太大落差,只是高估了自己的抗冻能力,过早地披上了毛披风。
外围都这么冷,可想而知住在雪山下的村镇了。
宗衍看着整个人都缩在披风里的慕宣卿,虽然很可爱,但略微有些不忍,“卿卿,你身体不好,要不……”
慕宣卿白了他一眼,“我身体好得很,别把我当成花瓶行不?只是忽然到这么冷的地方不太适应,一会就好了。”强撑是不明智的行为,眼下也不是昭显男子汉气概的时候,如果此行的目的不是那么危险,慕宣卿会直接开口要求留在这里,但这话被宗衍这家伙从嘴里说出来,莫名就很不悦。
宗衍凑过去,揉揉慕宣卿的脸,笑道:“你误会了,卿卿,我怎么会让你离开?要是想你了怎么办?赶快想想有什么想要的,我去买。”这□□的手感真不好,他想摸的是卿卿的脸蛋啊――
“让你的侍卫多买些易储存的食物和保暖的东西就成,我不需要什么。”慕宣卿扭脸,手插在暖暖的披风里实在不想拿出来,宗衍这混蛋能不能不动手动脚的!
“……”宗衍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得到的消息中,祈天者因为身份高贵,每次出行都跟青阑皇帝的仪仗队差不多,吃穿、用度更不是常人能比,他本人或许没什么显摆的意思,自幼出生在宫廷,早已习惯如此了。但是眼前的人,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很随性自然,别人吃什么他吃什么,也没有对粗鄙的食物露出一丁点儿厌恶,不舒服了、冷了,就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儿……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额外关注他,早已经不是抱着目的地接近他了。
“怎么了?”眼神儿有点怪。
“没什么,就是觉得卿卿你真好养,”宗衍倏地亲了他一记,跳下马车,“我去买点儿东西,等我回来。”
慕宣卿蹭蹭再度被轻薄的脸,又把自己往披风里面缩了缩。
侍卫们采办好东西,他们队伍中又增加了三个马车,慕宣卿简直对他们的采买能力叹为观止,宗衍呢,又指挥着他们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小小的马车空间被占去了大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宣卿鼻尖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宗衍却没有上车,慕宣卿带着点儿疑问掀开帘子,正看到那名叫陆扬的侍卫转过脸来,眼神如刀。胆小一点的人怕是就缩回去了,可惜慕宣卿自认没什么对不起这侍卫的地方,语气无比自然道:“陆扬是吧,请问宗衍哪儿去了?”刚才不是说要启程了?
陆扬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答非所问,“第一次见殿下这么用心对待一个人,希望你的确值得,千万别做对不起殿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