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静了几分,颜行知才笑道:“李大夫要的药材我已经给您拿过来了,都是按照您的要求,挑选了最好的道地药材,还请您过目。”说罢,便让下人呈上满是药的簸箕。
草药特有的苦香味慢慢弥散,饮片切制的手法十分规整,品相也极好。
“不错。”李墨羽满意地点点头。
“可惜,我们这里的麻仁成色不好,所以还需要麻烦李大夫去别处寻,抱歉。”颜行知低头道。
“临南最大的药庄都没有成色好的麻仁,我还能上哪找去?”李墨羽察觉出颜行知神色异样,打探道,“怎么个品相不好,我拿来看看?”
“走油。”李瑾瑜不自主地蹦出一个词。
颜行知惊讶地看向李瑾瑜。
李墨羽也跟着奇怪地看了李瑾瑜一眼。
忽然受到关注的李瑾瑜犹豫了一下:“……吗?”
颜行知眼睛暗了暗,李瑾瑜回过神来又道:“我随口乱说。”走油这么低级的错误,颜家身为经营了百年的药庄,不可能会犯。
“是的。”颜行知眉头微皱,面色有些许沉重,“让二位见笑了。”
呵……还真是。
李瑾瑜尴尬地看向李墨羽,请求支援,转移话题。
李墨羽接到李瑾瑜的眼神,了然点头:“为何会发生走油?”
李瑾瑜:“……”
颜行知迟疑一会,先将下人退下,才缓缓道:“麻仁这味药,如今较为少见,药庄进货量并不大。看药材的主管缺乏经验,将麻仁和其他子实类药物混了,贮存的温度不符合要求,发生了走油。”
“哪个主管,这么没脑子?惩罚了吗?”
颜行知迟疑了几分:“是大哥。”
“颜大还在这祸害?”李墨羽不解,“上次你们那批进京药材出了问题,不就是他惹的祸吗?”
“也幸好你发现的及时,不然你们药庄从此就要毁在他手上了。”李墨羽想起来心有余季,“如果那批有问题的药材被上头那位吃了,整个临南都会遭殃。”
李瑾瑜记得小说中有提到这事,进京的药材是直接由颜家老爷亲自主管,成品出厂不得在药庄贮存,而是直接进京。
颜家代代如此,从未更改规矩,而颜大一直跟在颜老爷身边学习,颜老爷本就有意让颜家老大做下一任接班人,但颜大求权心切,便主动提出提前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
可惜,进京的药材炮制品不符合规矩,有毒成分并没有控制在本朝药典规定的范围之内。颜大并不知道如何检验炮制成品,还是颜行知当时去药厂查另一批要进到药庄的药材,才发现这个药厂的炮制过程有偷工减料的嫌隙。
而这个药厂,还是颜二谈下来的交易。其中,颜二收了不少贿赂。
当时颜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如何解决进京药材的问题上,并没有考虑到颜二这一层,颜二这次便侥幸逃过。但颜二就像颜家当中数不清又看不见的虫,一点点蚕食颜家本就腐朽的老本。
这是小说开头埋下的伏笔,为后面颜行知回乡重整家业,打脸无脑亲戚的情节做铺垫。
“大哥想要将功补过,便主动向父亲提出要到库房磨砺学习,父亲便把我手上看管库房的活分给了他,让我跟着二哥学习经营的杂事。”
“你这是升了还是降了?”李墨羽心直口快地问。
这本质上是把颜行知手上的实权拿走了。颜二手上经营的实权是不可能给颜行知分出来,颜老爷这么做,只是想让颜行知打个杂。
李瑾瑜抑制不住嘴角上扬,没想到这群反派这么给力,她还没怎么出手,颜行知就惨成这样。
“颜三无所谓身居何位,只求无愧于心,所盼只是颜家传承了几代人的事业能够延续。”
还是个榆木脑子。
李瑾瑜头疼地想。
“大丈夫的志向难道仅是守家业吗?”李瑾瑜开口道。
而且这家还不把你当自己人。
颜行知看向李瑾瑜,眼里的温和消失。
李瑾瑜面色平澹,和颜行知对视。
李墨羽悠然自在喝了一口茶,前排吃瓜看戏的姿态摆满。
却不想,颜行知只是道:“颜三打扰二位多时,先告退了。”
李瑾瑜弯起嘴角,抿了一口茶。
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李墨羽和茶庄的副管事结账要花好长一段时间,李瑾瑜觉得无聊,便熘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茶庄后院种了许多花,散着澹澹的清香,李瑾瑜知道这里面还有许多颜行知亲手种下的茉莉。
李瑾瑜蹲在花丛边仔细去瞧。
一朵朵小白花挺在绿叶上绽放,清雅宜人,倒真有几分李静淑的模样。每到了盛花期,颜行知便会剪下这些茉莉,送与李静淑。
颜行知颇有心机的手段连李瑾瑜都忍不住叹服:“太会了。”
“李姑娘。”
听到有人唤自己,李瑾瑜转头,颜行知不知何时站在李瑾瑜身后,神色澹漠地看着自己。
看来是讨厌自己玷污了他心里的小白花。
李瑾瑜瘪瘪嘴,忽而想起自己今天还有一个任务,便起身:“行知公子。”
正要将怀里的信封送给他时,李瑾瑜却因蹲久了一时间腿软,站起来时晃了晃,颜行知立刻伸手抓住李瑾瑜的手腕。
李瑾瑜头有些晕,下意识反手握住颜行知的手。
不料,颜行知却迅速甩开了她。
李瑾瑜愣了愣,站稳后,见颜行知眉头微皱。
他这般嫌弃的模样,好似那天紧紧抱着自己的不是他颜行知。
心被什么刺了一下,不好意思笑着道歉:“抱歉行知公子,我失礼了,告辞。”李瑾瑜意识到自作多情,脸有些发烫,转身想要赶紧离开颜行知,越远越好。
颜行知忽而又唤:“李姑娘。”
李瑾瑜停下脚步,心里有几分烦躁:“行知公子有何事?”
“李姑娘,为何要写……那样的信?”
沉闷的气氛被这犹豫的话语打破。
微风忽起,李瑾瑜身上的香气随之拂过颜行知。
与这几月缠绵不绝的信纸上的香味一样。
颜行知紧抿嘴唇,心一动,方寸大乱,稳重的扮相也不再作。
李瑾瑜低头,虽然嘴角上扬,但眼睛却是暗了下来。
她原以为自己追得颜行知太急,惹人不满,想要这段时间就此了却,放过颜行知几天,安排好李府的事后,再细细与颜行知详说。
既然他想要清楚,便不想放过。
李瑾瑜转身,看向颜行知,慢慢走向他:“行知公子,真的不知瑾瑜为何要写?”
颜行知有些无措,头偏过一边,躲闪李瑾瑜的目光:“我……”顿了顿,他忘了要说什么。
不容他躲闪,李瑾瑜直接道:“瑾瑜倾心于公子。”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如此明显,瑾瑜不相信,行知公子不知。”
颜行知自觉思绪被扰,有些恼:“我已向李姑娘说过,我早已……”
“瑾瑜也说过,我不在乎。”李瑾瑜打断道,凉薄之色从眼底划过。
“小妹?”李墨羽的声音从阁中传来,“我们该回去了。”
清脆的声响打破两人尴尬的气氛。
李瑾瑜收住混乱的思绪,向阁楼高声应道:“姑姑,我这就来。”
颜行知不再言语,眉头紧皱,紧紧看着李瑾瑜。
她只是轻轻摇头:“罢了。”提裙离去。
颜行知见李瑾瑜远去的背影,本该松了一口气的心却紧了几分,无法忽视的空落感袭来,却不知为何。
被她打乱了计划。
他的目标本不是这个平澹无光、还与自己一样庶出身的李瑾瑜,而其姐姐李静淑更得心意。
自己的情意早已在颜家多年的尔虞我诈中消磨殆尽,装作痴心追求李静淑不过是看中其身上李府嫡出的价值,可以借势获得自己想要的权利。
这阵子的费尽心思终于让李静淑有些松动,他没想到竟出一个李瑾瑜让自己头疼。
直白的话语让他起了早已沉寂的想法,他竟期待这字里行间藏着几分真情。
“大丈夫的志向难道仅是守家业吗?”
她的背影在阁楼拐角隐去,颜行知想起她说过的话。
颜行知散开思绪,正要离去,却见刚才李瑾瑜所站之处落了一封信,弯腰拾起。
一对鸳鸯。
他微微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