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瑞瑛在厨房做点心,看似在认真做自己的事,其实是在听着女儿讲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她听得认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底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她知道女儿的悲剧是自己造成。
她这个做妈妈的不够尽职,她没能守护好自己的孩子。
当做好点心拿出来,她让两个孩子过来尝尝。
乔子煜摩拳擦掌,“妈妈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凌芝宁笑着撸弟弟的小脑瓜,“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妈。”
她切了一小块蛋糕,尝一口,又甜有糯,好吃。
许瑞瑛看着他们喜不自胜的样子,也笑了。
凌芝宁让妈妈尝一口,“很甜是不是?”
“嗯。”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看起来温馨又幸福。
门外,乔晋轩到来,见到一家子如此高兴,他问,“为什么事啊,这么高兴吗,到门外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凌芝宁向二哥打招呼,虽然知道和这位哥哥没有血缘亲情,但必须承认,在照顾妈妈的事情上二哥尽了十二分心。
这十几年,妈妈发病无数次次,二哥也是担心了无数次。
乔晋轩坐在桌旁问,“这是你们的饭后点心?”
乔子煜点头,“我姐说想吃,然后妈妈就大显身手,二哥,你有口福了,来,尝一尝。”
他给堂二哥送上一块。
乔晋轩拿起尝一口,“还真不错。”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凌芝宁说着,她跑出去接电话。
是傅铭城打来,他问,“在干嘛?”
“在吃点心。”
“看到了,你拍照发朋友间了。”
“傅总想吃吗?”
“我不吃甜食。”
“甜甜嘴,心情好,知道吗?”
“呵。”
傅铭城只能笑,吃甜对他来说好像吃糖蜜素,味道真不怎么样。
凌芝宁跑到花园里,她坐在秋千架上,继续接着傅总的电话。
傅铭城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他皱眉问,“在哪儿呢?”
“我家花园里。”
“……”
凌芝宁感觉抱歉,她怕二哥和妈妈不高兴,所以跑出来接电话了。
和傅总的事情的确让乔家人不喜,她不能强迫别人无条件接受自己的选择。
她向那边的男人道歉,“对不起,搞得偷偷摸摸的,我家里的事我尽可能解决好。”
“没事,还是先处理好许总的事吧,许总怎么样了?”
“看起来没什么事了。”
“听出来了,你很开心。”
“必须呀,你知道我妈今天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她和说关于乔爸爸认识的事。”
“是吗?都说了什么呀?”
“说他们年轻时候的际遇。”
“那你觉得,乔四爷是什么样的人?”
“威武,霸气?总之,我妈口中的乔爸爸,确实是我认识的乔爸爸。”
“你对他还有印象?”
“当然有了,我从出生,到九岁,都是他在照顾我,如果他没有出事,也许我也和很多人一样,有一个伟岸如山的父亲。”
傅铭城皱眉,这说着说着,怎么就提起沉重的话题了。
乔四爷现在昏迷着呢。
“宁儿,你……”
“我没有伤心,反而替妈妈觉得庆幸,她有幸遇到了我爸。”
如我有幸遇到了你傅铭城。
凌芝宁想,如果经历不幸是一个女人人生巨大的转折点,那么她遇到的最重要的那个人就是她一切的希望。
傅铭城说,“我听说,乔四爷年轻时候是商界里的枭雄。”
“你从哪里听说?”
“我小姨说的,还有慕亦梳的妈妈也这样说。”
“也是啊,爸爸是乔家四公子,他年轻的时候有属于自己的传奇,如果……”
“好了,乔四爷还有机会醒来,你也不用担心。”
“嗯。”
“听得出你现在很高兴。”
“是啊,我妈妈刚去做点心,我和我弟刚吃着点心呢。”
傅铭城哑然失笑,突然发现凌总小孩子起来,不要太可爱。
凌芝宁问,“傅总,你说,如果我没有失踪,那我一家三口,是不是可以这样幸福生活?”
“你……觉得有遗憾。”
“肯定有啊,当然,我不是在伤心,而是在想,到底是谁毁了这一切。”
“你会钻牛角尖吗?”
“这不算钻牛角尖吧,我可以奢望啊,既然可以期盼美好,那我把生活过成自己想要的不就好了?”
“我还以为你想到别的地方。”傅铭城暗松一口气,只要她不想悲伤不可解的事就都好说。
“傅总,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刚看了一份业绩报表,看得心情起伏,气得把电脑都关了。”
“是报表太难看了吗?”
“要是好看,我不至于关电脑。”
“但回头,你还是要看,你说的,问题存在就是为了解决。”
“凌总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必须的呀,你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我这么个优秀的弟子。”
“噢,谁教的呀?”
“当然是我们的业内领袖大总裁之傅爷。”
“呵。”傅铭城让人赶紧去睡吧,“还没洗澡吧?”
“你怎么知道?”
“刚你发消息配了一张照片,我看到照片里你还是穿着常服。”
“傅总好细心。”
“我希望没这细心。”
“为什么?”
“有句话说细节决定成败。”
“这是又要和哪个乙方过不去了?”
“为难甲方也可以。”
…………
两人说着说着,聊了好半天。
乔晋轩等了好久,他亲自出来找了。
看到妹妹坐在花园里,他走过去问,“在忙啊?”
凌芝宁急忙挂电话,“没有,二哥这是要走了吗?”
“嗯,走前想和你说件要紧的事。”
乔晋轩坐在旁边,他脸色凝重。
凌芝宁心里咯噔而起,一时想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乔晋轩问,“愿意离开鼎成吗?”
“二哥,这问题我们讨论过了。”
乔晋轩心事重重,他陪着妹妹坐在秋千架上,默然看着她好久问,“如果我把锐憬科技交给你,你能离开吗?”
凌芝宁怔住。
为了让她离开,还真是不惜一切啊?
乔家,防她到这个地步了吗,就连这个二哥也……
乔晋轩说,“如果愿意,周五的时候,你去我公司一趟,我们直接签合同。”
乔晋轩说完起身,他似乎很疲惫,走去的背影孤寂又清冷。
凌芝宁坐在秋千里摇摇晃晃,意识突然混乱起来。
是要锐憬科技?
还是继续留在鼎成?
她竟不知如何抉择。
——
这天早起,乔子煜要去学校。
凌芝宁打算送他去机场,但妈妈说,“你大哥来了,他把人接走了。”
“大哥亲自过来吗?”
“嗯。”
许瑞瑛让女儿过来吃饭。
凌芝宁一脸迷茫,看着空荡荡的家,弟弟回学校了,这个家就变冷清了,他在的时候还能听到他玩游戏的声音。
而现在清冷得可怕。
许瑞瑛看着愣神的女儿问,“怎么了?”
凌芝宁回神,她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走进餐厅,看到一桌丰盛的饭菜,她感到惊讶。
“妈,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做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
“噢,你弟不是出门吗,我早起,就随便准备了一些。”
凌芝宁想着也没说什么了,就自己睡得死沉,昨晚睡前还在研究是要选择锐憬科技还是鼎成的问题,她到三点的时候才睡下,然后早上起晚了,现在都十点多了。
许瑞瑛给女儿盛汤,她说,“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凌芝宁摇头,集团的事她不想拿来扰妈妈烦心。
坐在桌边吃早餐,她胃口大开,也许是因为这是妈妈做的美味,也许是因为饭菜是真的好吃,抬头的时候发现妈妈坐在那边看着。
凌芝宁问,“妈妈,你怎么不吃啊?”
“我刚陪着你弟吃过了。”
“那再吃一点。”凌芝宁给她盛一份汤。
许瑞瑛接过去了,等女儿吃得差不多了。
她有些拘谨的,似乎是斟酌了很久问,“宁宁,如果让你在乔家和傅铭城之间做选择,你会选哪个?”
她问得平静,却让听着的人如同遭雷噼。
凌芝宁忐忑不安,她看着奇怪的妈妈问,“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许瑞瑛垂着眉眼,似乎是不敢看女儿的眼睛,她说,“你回来,就是为了帮傅铭城对付乔家,对吗?”
“妈,你说什么呢?”
凌芝宁声音突然提高,她很震惊,就想其他人不信我,为什么你也不信呢,你是我妈妈!!!
许瑞瑛笑了,她的笑有些疏离。
她说,“你自己想想,从你回来到现在,你什么时候融入这个家?”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芝宁没法忍受。
为什么要让她做选择呢?
为什么要这样怀疑她呢?
就因为她想进入集团吗?
许瑞瑛低头看着眼前的汤水说,“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凌芝宁愣住
“妈妈,你是在告诉我,人心散了,就难聚了吗?”
如同你已经彻底失望,再也不想奢求了对吗?
你还要抛弃我?
凌芝宁坐在位子里,她感到萎靡,无力。
“妈妈,连你也要这样吗,几位哥哥怎么想,我觉得无所谓,他们毕竟是堂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不指望他们全心全意,因为本身我也未全心全意,但我们是母女,你能明白吗?”
许瑞瑛说,“我嫁入了乔家,也算是乔家的人了?”
“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告诉我,我不是,对吗?”
许瑞瑛:“……”她不知如何回答,说起这个问题,很伤人。
“宁宁,你让我们怎么相信呢?”
我找你很多年,我不是没找过。
找到你,求你回来,你还不愿意回。
你说,你没有妈妈。
你不愿叫我。
我自责,愧疚,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
可你防备所有人,包括防着我。
就好像我十恶不赦,我死不足惜。
许瑞瑛说着这些话,强行挤出笑意。
凌芝宁听着刺心,她不否认妈妈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可现在,我放下了啊,难道妈妈你又提起来吗?”
许瑞瑛问,“你当初防备的时候,说不是这个家的人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凌芝宁一时无法回答。
她好像遭报应了。
隐忍着问,“所以妈妈,这是最后一餐吗?”
许瑞瑛点头,“是,如果你选择乔家,你可以继续用餐;如果是傅铭城,那大门已经开着了,我不会再强留你。”
凌芝宁低头,泪水在眼里打转。
这算什么啊?
傅铭城和您之间,你们对我都很重要知道吗?
你们一个是至亲;
一个是最好的爱情。
妈妈,我不能再对不起傅铭城了;
我抛弃过他一次,我不能再抛弃他。
如果再抛弃,我就真的失去了。
他的经历本来也不好。
我们两个人的人生都很糟糕。
我们互相依偎在一起的时候,还能看到这世界的光。
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和他吗?
他没有那么大野心,他不可能动乔家。
他如果真想,就在回来的时候不竭余力利用我对付鼎成集团。
你知道鼎成集团内部现在千疮百孔吗?
傅铭城只要想,他现在动手是最合适的。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乔旭江没有醒来,而乔家三位爷各怀居心,他们不团结。
还有几位公子,各个身心俱疲。
这时候是摧毁鼎成集团的最好时机。
你知道傅铭城可以。
然而他没有。
你们为什么非要这样想他呢。
我爱的人,他如果真的有这么不甘,那这些年我也该变得更不甘才对?
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吗?
那就是同类互相吸引,结果是玉石俱焚。
凌芝宁看着妈妈,希望她能接受未来的女婿。
“你和他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要让我做这种选择可以吗?”
凌芝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说服这个生母。
许瑞瑛却还是那般冷漠,她说,“只能二选一。”
凌芝宁眼泪落下来,“妈,如果我想鱼和熊掌可兼得呢?”
她固执地看着亲妈,明明不想哭,可是眼泪在汹涌。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从小开始,你就是不待见我,妈,你自己记得吗?”凌芝宁问着残忍的人。
许瑞瑛迎着女儿的目光回答,“我承认我不配做母亲。”
“就这样吗?别的呢?”
“没有了。”许瑞瑛推开面前的汤水,她没有喝。
凌芝宁看着这一桌饭菜觉得可笑,真的,这是最后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