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小院四处飘着药草的香味,云浅问很喜欢这个味道。
陈友谅则傲然负手站在小院中央,与云浅问并肩立在一起,若有所思的眺望着远处迷朦的鄱阳湖。
此时两个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思绪。
云浅问想到见到云中问的那一刻有些震惊,甚至有些激动,但现在却是一半忧愁。
欢喜的是云中问居然活着,那么当初死在她怀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忧的是他居然跟随了徐达,跟随徐达就代表投入了朱元璋,那么以后他就是她的敌人了吗?
为什么?最亲近的人一个个都成了她的敌人,她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秀英,常遇春,徐达,汤和,这些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如今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上天为何如此待她。
转脸看了眼长身玉立的陈友谅,侧颜看上去极为的精美。
他示天下所有人为敌,他对任何人都是残忍暴虐,唯有面对她时,才会有些许温和。
虽然选择与他在一起的代价有那么一点大,但她仍是无怨无悔。
“两位,开始吃饺子喽!”老者乐呵呵的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进入屋内。
“前辈,我来帮你!”云浅问殷勤的上前要去帮老者的忙却被陈友谅伸手拦住。
“你拦我做什么?”云浅问有些不高兴,他管得太多了吧。
“这些不是你该做的。”他漠然道。
云浅问刚要说什么,却被老者打断:
“丫头,这小子说的没错,你这随时都有可能生的迹象,可别做这些,快快进屋坐着去。”
小木屋内,那陈旧的小方桌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紧接着热气腾腾的水饺直接上桌。
“好有年味儿啊,我记得以前每到过年时,哥哥就会从李大娘家端来水饺给我吃。”
云浅问说着夹起一个饺子贴心的放到陈友谅嘴边,开心道:
“来,尝尝!”
陈友谅侧脸避开她的筷子,面无表情道:
“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他这嫌弃得举动令云浅问有些失落,从前无论她给他吃什么,他就算不喜欢也会张口轻轻咬一口,而现在他却是直接避开,是嫌弃她了吗?
“ 唉,人家是身份尊贵的汉王,平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怎会看得上我们这小老百姓吃的东西。”
老者阴阳怪气的声音令陈友谅原本就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老东西,你说什么?”
“哎呦,还凶我?你是汉王没错,但来我这就是客,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呢?”老者甩下筷子,双手叉腰仰视着陈友谅。
云浅问感受到身侧男人明显露出的杀意,急忙劝道:
“前辈,我夫君是湖广人,从小吃不惯面食,平日饮食也比较清淡,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别管他。” 云浅问说着夹了一个放到老者的碗里。
老者这才平静下来,还是这丫头说话让人舒心。
“丫头,你多吃些。” 老者笑呵呵的夹起一个馅大肉满的放进云浅问的碗里。
陈友谅见他俩夹来夹去,那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
他拿起筷子伸进云浅问的碗中,将老者刚夹到云浅问碗里的那个饺子给夹了出去,其实就连他手中的这双筷子他都嫌弃,他平时是有自己的专用筷的。
老者立刻恼火了,站起身双手叉腰怒瞪陈友谅,喝道:
“嘿,年轻人你别狂,你就说大过年的你想做什么吧!”
陈友谅并未起身,只是双指微微捏紧两根筷子,如果他对着老者的喉咙发出去,老者必然当场毙命。
云浅问见这阵势起身准备相劝,刚站起身子,忽然感觉小腹一阵热流往下涌,很快弄湿了衣裤。
老者注意到云浅问脸上的表情,忽然惊道:
“不好,丫头你羊水破了!”
云浅问更加紧张了,她虽没有生过孩子,但也知道羊水破了代表什么。
“浅儿!”陈友谅放下筷子,收起怒意,起身扶住她。
“痛不痛?”他慌的不知道手往哪放。
“还好吧,我只感觉一阵热流往下涌,但并无痛感。”云浅问安慰得拍了拍他的手背,勉强给了他一个笑容。
但很快的感觉到小腹坠痛,她皱眉道:
“现在肚子又开始有点坠痛了!”
老者注意到她衣裙上印上一片血红,惊道:
“见红了,这丫头恐怕要生了,小子你先出去,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在里面。”
说着将陈友谅推出去,陈友谅甩开他,怒道:
“本王的妃生孩子本王凭什么出去?出去的应该是你!”
“我是大夫,你是大夫吗?你是大夫你也可以留下!”
“本王也懂医术!”
“你接生过吗?”
“...”
老者见陈友谅不语,干脆叉起腰来,横眉竖目,继续道:
“我生平为十六个女人接生过,小子还别不信,没准当年你还是我接生的呢!”
“你!”陈友谅一时无言,他终于遇到嘴皮子更厉害的对手了。
以前他吵不过云浅问是让着她,可这老头是真厉害,几句将他堵得一句话说不上来。
“友谅,你出去!”云浅问忍着痛意道。
“我不走!”陈友谅哪里肯走。
“你是汉王,不能在这里,会招晦气的,你快出去,我求你了。”云浅问感觉越来越痛,额上的汗开始淌下来。
见陈友谅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老者无奈道:
“罢了,留就留吧,你去给我打些水来。”
陈友谅这才起步往外走,前脚刚出去,老者上前将门狠狠撞上,迅速插上门闩。
“老东西敢骗我,开门!”陈友谅说着抬脚要去踹门。
“年轻人千万别踹门,女人生孩子最忌讳男人踢门,若想这丫头安然生下孩子你就消停的给我守门。”老者得意的大声道,顺便悄悄吐了下舌头。
“友谅,我没事...你千万不要进来,你在外面守着我就好...”此时云浅问已经痛得满头是汗,她咬紧下唇,一声不吭。
陈友谅终于安静下来,他在门外紧张的不行,他何曾这般紧张过。
“主上!”院外的黑羽军闻声立刻涌进了院子,陈友谅挥手,众人不再往前。
“丫头,这生孩子可以蹲着生,跪着生,但您身份尊贵,最适合站位。”
老者说着,又朝门口故意横眉道:
“丫头,我帮你把衣裙脱掉。”
说完解气的朝门口得意的看了一眼,果然门口传来嘎吱有力的握拳声。
门外的陈友谅脸色铁青,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等这糟老头一出来,他就要亲自送他上西天。
“前辈,您可不可以将眼睛蒙上。”云浅问商量道。
云浅问虽然做好了准备,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排斥,毕竟面前为她接生的这人是个男人,她仍是接受不了。
老者抿嘴一笑,将手触上唇部的白色胡须,撕拉一下子,白色胡须被他硬生生的扯了下来,云浅问还没反应过来,他又伸手将头上那盘起的白发摘了下来,一头黑发如瀑布般垂在肩上。
紧接着他又将脖子上那逼真的喉结取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云浅问来不及震惊,痛意越来越浓,痛得几乎要晕死过去,生个孩子怎么就这么的疼。
但她依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陈友谅在门外急得来回踱步,房间内只听到老者一人说话,一人忙活的动静,根本听不到云浅问任何的声音。
“浅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晕过去了?”
陈友谅急得要踹门进去,院中的黑羽军副首领上前跪地拦住他,齐声道:
“主上,您不能见血啊,这会影响国运啊。”
“走开!”陈友谅踢飞领首的黑羽军,紧接着四五个黑羽军纷纷上前跪地挡住他。
“居然敢阻挡本王?找死!”陈友谅眼中出现一片烦躁的戾气,伸出掌准备劈向他们,众黑羽军闭眼等死,但他们依然死死堵在门口。
“友谅,我很快就好了,一点都不痛,真的。”房间内云浅问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
“浅儿!”陈友谅心疼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痛?生孩子怎么会不痛?
他曾听母亲说过,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能不能回来是看你的造化。
可这丫头居然说她不痛,就是为了不让他进去见那迷信的血光。
这时候他彻底的感觉到云浅问对他那份深深的爱。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一直以来都在给她添堵,放不下她和徐达的过去,和一个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子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