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夷似是不假思索地答:“自然是陛下了。”
子书祯讥诮地笑了笑,在案桌前坐下,说:“我以为老师不是曲意逢迎之辈。”
师长夷从容自若:“陛下这般认为,实乃臣之荣幸。”
心口不一,巧舌如簧。
子书祯笑着摇了摇头,翻开一本折子批注起来。
房里阒无人声,师长夷站在案桌前,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子书祯懒洋洋地道:“子书珩死了,朕的一桩心事便了了,老师帮了大忙,朕本该好好谢谢老师。”他放下手里的笔,抬眸,“不过老师应该知道,朕还有一桩心事未了,但凡想起来,朕便寝食难安。”他轻轻颔首,谦卑地说,“还望老师再辛苦一下,继续为朕纾解烦忧。”
他既低了头,师长夷便直接躬下身,稳声道:“陛下追捕逆贼子书钧五年却杳无音信,恐怕并非是他躲得好,而是他用了一个我们谁都猜不到的身份。臣只是担忧,他若真的已经打开先帝遗诏修得了子书明心咒,那到底是找到他好呢?还是找不到好呢?”
子书祯脸色微变,但并未动怒,“这有什么可担忧的,晋王必须死,明心咒也必须寻回,没有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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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洗了茶,为子书珩添满一杯,“当年你把他送上了那个位置,如今可曾后悔过?”
子书珩垂眸吃茶。
无咎沏的是上好的碧螺春,醇滑韵足,啜苦咽甘,入喉滚烫,却怎么都暖不了他的心。
无咎品了一口茶水,将茶盏轻轻摆回桌上,动作优雅而稳重。他说:“你是没想到会活到今天吧?”
子书珩心下一沉,抬眸看他,冷笑,“鬼医前辈都跟你说什么了?”
无咎也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子书珩双眸微微一滞。
既如此,那岑雪风也定是已经知道无咎的身份了,子书珩想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猫腻,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无咎看似出世,实则从未放弃过入世。
那么,子书珩就必须思考一下他的用心了。
子书珩敬他爱他,但绝不会因为这份感情而放下自己的原则,结党伐异的事,他还做不出来。
“呵,还有不该说的?”子书珩随口似的说道。
“不该说的我也不会讲与你听。”无咎高深莫测地笑着,端起茶壶为他添茶,“你三番四次逃避,总有无路可逃的时候。”
子书珩眸色骤然变得深沉,定定地直视着从金面具孔洞里露出的眼睛,他斩钉截铁地道:“五年前我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五年后也不会坐上去,我这漫长的一生,都不会为那个位置伤形费神,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也清楚我不想要的是什么。”
无咎嘴唇抿成一线,像是失望,也像是苦笑。
“噬心前辈的仇,我自会铭记在心,但我还不能确定让他脱离锁链禁锢的人就是子书祯,躲在易千面背后那个算计我们的人才是我该揪出来的罪魁祸首,仅仅为此而与陛下势不两立,极有可能中了某些人的下怀。”子书珩停顿了片刻,声音越发变得阴郁,“再退一步讲,即便子书祯死了,大凉姓子书的也并非只有我一个。”
无咎不再多言,只低头吃茶。
他本想把东厂的事告诉子书珩,但他如此抵触谋逆之事,显然是说不得的。
无咎在心里悲哀地叹息:时间不多了,他的使命还能完成么。
既然时机未到,他深知自己再着急也于事无补,为免弄巧成拙,他当即转移话题:“此战结束,你便要回京?”
子书珩露出无奈的神色:“我倒是不想回去,可还有其他选择么?不过回去也好,陛下不愿意看到我,又会把我发配边疆,那样倒也自由。”
翰朗以西便是夏雪安的故土,他去戍守边疆,便能在临死之前,替娘亲望一望故乡的雪山了。
无咎问:“那义宁长公主呢?你们不能琴瑟和谐,至少不会针锋相对了吧?”
子书珩心头一颤,漠然说道:“她回她的义宁国,与我何干。”
无咎觑他一眼:“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她早就该走了,不还是没走么?”
子书珩立刻道:“她多重情重义,血衣豁上性命救她,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丢下血衣离开?”
无咎看破不说破,忍俊不禁:“别着急下结论,我看你这一生不会栽在敌人手里,说不定还真会栽在这姑娘手里。”
“不可能!”这笃定的三个字脱口而出,子书珩才发现自己仿佛在跟谁置气。
他心烦意乱,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深吸一口气,再次坚定不移地道:“本王说不可能,那便绝无可能!”
作者的话:王爷不要这么着急下结论,人类的本质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