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大翰国的临时朝堂。
齐丰四人站在殿中央,沉默而谨慎地望着坐在桌子后的大翰王。
子书珩正在全神贯注地看一卷书,他身后立着一块绘有万里山河图的屏风,阳光从外头射进来,在屏风上呈现出一道虚晃晃的影子。
四位府尹不敢打扰,只能静观其变。
忽然,子书珩大笑起来,指着眼前的书本说:“这民间话本当真有趣,孤欲罢不能,众爱卿再稍等片刻,孤就要看完了。”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飞快地用眼神交流——今日不是该商议丈量田地的情况么?大王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半晌,子书珩似是看够了,合上书,立起来,故意露出书本的名字给他们看,笑着道:“《昏君暴政》,讲的是长平末代君王闻人禹执政时期做的趣事,其中孤觉得最好笑的,是他只因政见不和便屠杀朝中一文一武两位重臣九族的故事,若这两位股肱之臣没死,长平苟延残喘到闻人禹的下一代也说不定呢!孤建议你们啊,也都买回去读一读,这种语言诙谐描述夸张的话本,用来做闲暇时的放松再合适不过了!”
《昏君暴政》上讲了闻人禹的一生,大王为何单单挑出他一言不合屠杀重臣的故事来讲?
原本打算合力逼迫子书珩收回成命的四人干巴巴地赔笑,却是没有一人敢开口应和他的建议。
“咳咳。”韩正锐发现其他三人被他震慑住了,故意发出两声轻咳,他略一沉吟,在心中拟好措辞,决定做那始作俑者,岂料刚一张开嘴,就听坐在桌后的年轻君主说:“韩爱卿不必多言。”
嘴巴张开一半,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韩正锐蓦地怔住。
子书珩目光一一在他们四人脸上滑过,含笑道:“孤今日召集你们前来,并非要听你们向孤汇报重任完成的情况,孤说好要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那就一定是半个月的时间,在此之前绝不会催促你们,所以你们大可放心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他顿了一顿,放柔了嗓音,“孤要的是结果。”
这轻柔的六个字让四人心中一阵惊惧。
不让汇报重任完成的情况,那昨日商讨的计划岂不是落了空?
他们陷入沉默,李勤心说再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也丈量不完呐,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衣物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这空气仿佛凝固的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子书珩等他们自己吓到了自己,才将后背靠在椅子上,双手十指交扣搭在桌上,悠然地说:“你们都站着做什么?可以开始了啊。”
开始什么了?
四人终于忍不住,动作幅度较大地交头接耳起来。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等来师姐的回信呢?子书珩神色平静端坐着,似是耐心十足。
最终年纪较大的齐丰附手行礼,恭敬开口道:“臣惶恐,不知王上此次召见我们……是想知晓些什么呢?”
“当然是你们在丈量土地的时候遇到的问题啦!”子书珩桃花眸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否则孤让你们来做什么?欣赏孤的美色么?”
“……”四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啧。”子书珩露出嫌弃的眼神,不怎么耐烦地摆摆手,“那就齐公先来吧。”
“是。”齐丰微微颔首,“回禀王上,臣目前遇到的唯一难题便是土地划分的标准。”
这时那绘有万里山河图的屏风后传出一道浑厚的嗓音:“翰宁、翰芝、翰诺、翰云四城最主要的农作物是麦,气候差异不大,以亩产量一石为纳入统计的最低标准,亩产量三旦为中档标准,亩产量五旦则可归为肥沃。”
四人闻言登时惶然大惊。
子书珩将他们精彩纷呈的表情收在眼底,轻描淡写地说:“齐公可是还有其他问题?”
原来大王早已寻到了相才!齐丰被子书珩的雄才大略震撼,忙跪地俯首,激动又虔诚地向他表达自己的忠心:“臣,定当不负王上所托。”
子书珩用劝慰的语气道:“孤相信齐公,齐公年纪大了,别总是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一直守在一旁的吴顷见势上前将齐丰扶起,谁知他身旁的李勤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遑急道:“王上!王上臣无能……臣遇到了难题,还望王上为臣指出明路啊!”
“遇到难题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李爱卿何至于此。”子书珩态度诚恳,“起来说话。”
李勤原本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吴顷的目光倏然射过来,他心里莫名一抖,当即站起身,沉声说道:“翰云原府尹已被王上斩杀,他的手下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臣都不太熟悉,不知他们擅长,丈量土地这项工程又实在浩大,臣一时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话音刚落,那道浑厚的嗓音又从屏风后传了过来:“翰云有三十六坊,每一坊都有一位民间的坊主,他们虽然平日靠收保护费为生,但对每一坊内的情况甚是了解,李大人不妨将丈量土地的活儿委托于他们,并给予适当的报酬,若是做的还不错,大人还可将他们招安提拔填补空缺。”
李勤双眸陡然一亮,“对啊,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呢!”他豁然开朗,跪地叩首道:“臣,定当不负王上所托!”
子书珩满意地点点头:“孤知道了,快起来吧。”
这下没等翰诺和翰芝的两位府尹开口,屏风后的那道嗓音便兀自响起:“翰诺和翰芝两地土匪横行,若是不给他们足够多的好处,恐怕丈量土地一事绝不会顺利。”
“正是正是!”韩诺的府尹邓旸也是刚上任不久,他与李勤不同,为人颇有城府,不显山不漏水,懂得良禽择良木而栖的道理,当即主动说道:“臣此番正要向王上请求派兵支援剿匪。”
“孤准了。”子书珩眸中带笑,“骠骑将军磨了把好枪,正急着开锋呢。”
显然一切都在大王的预料之中啊!邓旸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踌躇着问:“谢王上,只是这时间不知……能否宽限几日。”
子书珩的爽快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没问题,时间你自己定,别耽误春耕就成。”
邓旸忙跪地谢恩。
最后只剩下韩正锐一人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原本的打算是合伙逼子书珩收回成命,可就好像子书珩猜到了他的计划,他溃不成军,显然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子书珩身体靠前,手托下巴,目光审视地看着他:“说说吧,韩爱卿遇到了什么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