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妖女李明殊曾经杀人无数,无论在大凉还是在义宁,都是重金悬赏的要犯,此番助力义宁击退王淮,义宁王默默撤掉了她的通缉令,但并没有明文昭告天下,在世人眼中,她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李明殊知道自己罪无可恕,逃进恶人墓后,虽在以自己的方式赎罪,却从未想过要洗刷罪名,遗臭万年也好,流芳百世也罢,不过是浮名虚誉,失去心中挚爱的她根本不在乎。
楼之涯让她奋不顾身,又让她彻底疯魔,纵使误入歧途后渐渐寻回了良知,她在这人世也早已没有什么牵挂了——
若是没有遇到那两个傻徒儿的话。
屋顶下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李明殊就着满是节日气息的夜风喝了一口酒。
义宁的夜幕被篝火和喧阗染得通明,李明殊望着远方,心中不禁自嘲,曾经她恨不得在花天酒地中醉生梦死,如今她却与这似锦的繁华格格不入,好似唯有深沉岑寂的夜才能容得下她满腔的离愁与别恨。
明殊,人都是会变的。
楼之涯的话回荡在耳边。
李明殊视野变得模糊。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
我因你而改变,你又是为何而变呢?
“师父又在偷偷喝闷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
李明殊忙深吸一口气,将凝在鼻腔的酸涩压下去,扭头觑他一眼:“老娘是光明正大地喝!”
子书珩站在屋顶最高的位置放眼望了一圈,笑道:“嗐!怪不得师父要撇下咱俩一个人独享清闲,公主府屋顶的风光可不就是非比寻常嘛!”
段忘容看着他,杏眼里满是宠溺。
李明殊却是大惊失色:“我的宝贝徒孙哦!你上来做什么!珩儿快扶着点啊!”
“大惊小怪。”一向沉稳内敛的段忘容极为罕见地哂笑了这么一句,俯身坐下,“我们身子都不允许,便不陪师父喝酒了,不过倒是可以给师父解解闷。”
“解闷?”李明殊不以为然地朝他们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我一个人待着挺好的,不需要解闷!”
说完便举起酒壶大口大口、十分痛快地喝酒。
子书珩没有理她,在段忘容身旁坐下,伸开胳膊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说:“师姐,你靠着我的肩。”
段忘容照做,但并没有找到舒服的姿势,她有些嫌弃地道:“你的胸硌人。”
子书珩“啧”了一声,手伸进怀里掏出两颗火龙果,“现在好啦,来,我抱着你。”
段忘容依偎进他的怀中,子书珩虽体型单薄,但胳膊却足够长,将她环在身前,剥开火龙果给她吃。
不一会儿,亲昵的两人便把两颗火龙果啃光了,子书珩饭饱神虚,决定做点什么刺激一下精神,扯着嗓音,小孩子一般撒起娇来:“师姐,想亲亲。”
段忘容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送给他两个字:“别闹。”
“师姐今天已经两个时辰没亲我了,可是厌倦我了?”子书珩下巴磕在她的肩头,贪婪地嗅着她的体香,“在檀京的时候,你可是每个时辰都要我亲一回的。”
段忘容哭笑不得:“你确定那是我?而且你白天都在监军处,我即便想,也不可能这么做。”
子书珩桃花眸亮着狡黠的光:“哈,师姐果然无时不刻不在觊觎我的美色。”
段忘容无奈地叹了口气,掰过他的脸,隔着轻纱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雪白的轻纱印上了火龙果色的唇,子书珩心潮澎湃,情不知所起地说:“师姐,你真好看。”
段忘容心头一颤,含羞垂下眼睫:“……你也好看。”
李明殊:“…………”这是她见过最幼稚的谈情说爱了。
“咳咳!”她怒咳两声,以过来人的姿态打断道,“亲来亲去,夸来夸去……你们是小孩子吗?”
两道嫌弃的目光唰地一下投到她身上,李明殊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倚老卖老地发起挑衅:“呵,不服气还是怎么着?”
子书珩很礼貌地说:“师父若是觉得自己碍眼,可以选择去别的屋顶。”
李明殊张口结舌,分明是她先来的,凭什么要她离开——她脾气忽地就窜上了脑门,倔强地道:“我……我偏不!”
子书珩毫无感情波动:“那就请您假装没看见,谢谢。”
对段忘容却又温柔十足:“师姐,今晚的夜色真美。”
李明殊仿佛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目瞪口呆了片刻,终于站起身:“喂,你们不是要给我解闷吗?”
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齐齐怔了一瞬,而后不约而同地弯起眼眸:“好啊!”
他们像是兴高采烈的稚童般围着李明殊坐下,李明殊这才发现这两个徒弟刚刚是在故意气自己,但也并没感到生气,甚至恰恰相反,溢满她心间的是无法言喻的感动。子书珩手指摩挲着酒葫芦,轻描淡写地道:“师父,讲讲吧,我们都想听。”
李明殊轻笑一声,放眼望向远方,人也跟着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