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成还真是让你们失望了。”久居海底墓,李明殊皮肤白得像是冬夜里的寒雪,美极的眼眸里透出一丝不屑,看起来既妖艳又傲慢。
当初师父那一剑直直穿透了她的心脏,如今她竟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青城山弟子不禁有些胆寒,道:“你想做什么!”
“你们后退做什么,是怕老娘报复么?”李明殊冷哼一声,“老娘与你青城派已无冤无仇,再说了,即便有仇,也绝不会对你们这些小辈动手。”
青城山弟子显然并不相信,鄙夷道:“无冤无仇又怎样,滥杀无辜欺凌弱小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
夜月灵见继续下去怕是要坏事,上前一步,温声说:“两位道长既然下山,想必有要务在身。”
青城派弟子愣了愣:“前辈可是临阳菩提山道姑?”
夜月灵微微颔首:“正是在下,还望两位道长以大局为重。”
青城山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是这样的,临阳下了三个多月的暴雨,青城山上的青渠塘水虽已满盈,却也并未出现异样。只是昨日有弟子巡山时发现土坝出现了裂缝,师父得知消息后立刻命我们以沙袋堵塞,但经过了一晚上,沙袋全都凭空消失,裂缝却比之前还要严重,恐怕很难再堵得住了,若是山洪爆发,定会加重下游青城河水库的负担,一旦堤坝垮塌,后果不堪设想。”
夜月灵看向李明殊,李明殊面色凝重,遑急道:“那你们快将消息告诉那狗官,我们这便去转移青城河附近的灾民。”
话音未落,一红一白的两条倩影已经跃上了屋顶,她们身轻如燕,动作干净飒爽,却是心照不宣地朝着不同的方向疾行。
青城山弟子互相点了点头,沉声道:“走!”
夜月灵从青城河下游向上游快步前行,她面容冷峻,嗓音肃凛,喊出的话在魔音功的加持下响彻苍穹。
“山洪马上就要爆发,请速速转移到安全地带。”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百姓们听到这话起初只觉是危言耸听,可说这话的人乃夜明君的师父,却又不敢不信,纷纷互相转告,拖家带口地动身。
与此同时,李明殊已经将青城山弟子所言告诉了正在柴房问许一清话的子书珩。
子书珩一颗心登时凉了大半,他知道平阳王憋了大招,却没想到竟是这种草菅人命的伎俩。
他嚼齿穿龈,眼眶里充盈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他为了杀死我,为了彻底销毁证据,竟是要毁掉整个临阳!”
李明殊与柳不是对视一眼,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什、什么?”
许一清倒是很快便将这里头的阴谋诡计给想明白了,他瞳仁打颤,声音沙哑:“平阳王利用我们引开王爷的注意力,却暗中派人对青渠塘的土坝动了手脚,一旦山洪爆发,下游的青城河水库必将垮塌,青城河是临阳的母亲河,临阳县城便是环河而建,届时何止是河两岸的灾民,临阳整个县,至少一半都要搭进去!”
听罢此言,所有人心都坠入了谷底。
空气中笼罩着深深的绝望,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呵呵呵呵……”一阵死寂过后,许一清竟是气极而笑,“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平阳王权势滔天,天下百姓何其无辜!我若是能活下来,哪怕是会死无全尸,也定要将平阳王的罪行公之于众!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呜……只要能活着……我愿意赎罪……苍天啊……”
说着说着,他那满是愤慨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愧悔悲恨的呜咽。
子书珩漠然看着他,不可否认这场灾难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放在以前,他定会因天煞孤星的诅咒而自暴自弃,此刻内心却出奇地平静。
愤慨并不能让他失去理智,他在脑海里分析如何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青城山不属临阳,青渠塘距离此地也并不近,即便全程都施以轻功,抵达也至少需要小半天的时间。
可洪水却不需要那么久。
无论山洪何时爆发,从上游解决比从下游解决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他深知洪水残酷无情,可疏不可堵。
而他空有内力,却无法直接起到作用,只能配合他人。
他记忆里,有两人凭武功操纵过水。
正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轻纱遮面的白衣少女款步走进来,她手中握着那长条形的包裹,淡淡道:“我可将洪水引到别处。”
子书珩心头猛地一颤。
“不行!”李明殊决绝道,“你怀有身孕,本就不该操劳,那可是洪水,你若动了胎气……为师绝不允许你胡来!”
段忘容没做声,只静静看着子书珩。
子书珩匆忙看向别处,避开了她的视线。
李明殊拉住段忘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容儿,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何必去冒这个险?我从老七那听说了,珩儿本是无法生子的,若不是遇到你,他这一生都不会有子嗣!义宁与大凉已经开战,你何其糊涂,怎会为了大凉牺牲自己?这件事于情于理,你都不该管,也不能管!”
听到这番话,段忘容才知子书珩原来无法生子,她不自觉地想起那老郎中说她有喜时子书珩的神情,终于明白,那份喜悦对注定短命的他而言是多么来之不易。腹部蓦地传来一阵钝痛,似乎小生命正在向她抗议——何其无情的母亲,竟会拿自己的孩子来冒险。
可那曾经亲手射杀爱妻的父王教过她,身为义宁段氏,要学会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教她碎骨粉身不自哀,要留清气满乾坤。
犹疑很快便从心底消失,她依旧望着子书珩,杏眼里是刚毅与坚定。
那平静的目光宛若凌迟,刺得子书珩五脏六腑都仿佛揪到了一起,他胸腔窒息,痛得撕心裂肺。
他觉得自己好像站不住了。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在为孩子叫什么发愁。
他就快要死了,不想让心爱的女子在接下来的人生里禹禹独行。
他想要那孩子活下来!
子书珩红了眼眶,缓缓侧过脸,抬眸看着心爱的女子。
两人静静相望。
时间在一霎间停了。
短短须臾,他们像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子书珩唇角轻勾,忍着痛说:“那就有劳师姐了。”
段忘容同样热泪盈眶,回他一抹安然的浅笑。
柳不是早已泣不成声,李明殊则是悲恨交加:“你!你这个混蛋!”
“不必多言。”子书珩上前一步牵住段忘容,段忘容这才发现他在剧烈地打着颤,她攥紧这只透着冰凉的手,注视着他的双眸,用眼神告诉他——信我。
而后,她听见他稳声道,“时间紧迫,我们即刻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