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忘渊拉满霸王弓,对准铜靶松了手,箭矢闪电一般飞了出去,正中靶心,发出“嗡”的一声长鸣。
段卓远笑着走了进来,“王上,好消息。”
段忘渊又拿起一支箭,神色疏冷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好消息能让王兄笑得这么开心?”
段卓远面带喜色:“大凉魏王与容儿两情相悦,并当着檀京百姓的面公开表达了自己对容儿的爱意。陈紫风亲眼所见,魏王吻了容儿。”
“咻——”地一声,羽箭脱靶,恰好射在正浇花的小太监的礼帽上,吓得小太监连忙跪地求饶。
段卓远对他摆摆手,小太监屁滚尿流地退了出去。
陈紫风的记事簿里事无巨细写了很多,包括那两人的云雨之事,段卓远也只是挑了些能说的讲与这位脾气暴躁的大王听。
“这也算是好消息?”段忘渊鹰眼里写满了愤慨,他不豫道:“王兄最近很闲啊?”
这不是跟你汇报任务么?怎么就很闲了?段卓远无奈地说:“王上,你姐姐现在过得很好,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段忘渊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总之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他把弓箭对准北方:“只要她受了委屈,孤便可出兵攻打大凉。”
段卓远道:“容儿还未回来,在确保她安全回归之前,就算南燕的四方军到了,我们也不能开战。”
他们都清楚先王后是怎么死的,即便有子书珩在,他们也不能冒这个险。
段忘渊目光沉郁,收起箭,小太监们将霸王弓抬走,他在水盆里洗了手,而后走到进殿内,拿起奏折翻看。
段卓远静静站立。
没人作声,殿内只能听见翻折纸张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假装若无其事地开了口:“亲了哪里?”
“……”段卓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可恶!”段忘渊恼怒地骂了一句,无比烦躁又无比生硬地岔开话题:“林百岭也该抵达颍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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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炎琢翻看着《千毒方》,啧啧称叹:“我南燕怎么就没有申屠库尔多这样的人才?”
林百岭军医出身,对西域毒帝也颇为敬仰,他遗憾道:“可惜西域毒帝一身医术绝学,却只收了一个徒弟。”
姜炎琢凝神想了想,说:“对啊!孤怎么就没想到呢!调制迷仙引七味毒香的步骤如此繁复,我们不如直接委托鬼医帮忙。”
林百岭轻叹了口气:“鬼医生性乖僻,恐怕不会愿意帮忙。”
姜炎琢却不以为然:“是人就有软肋,他不是守尸鬼医么?”
林百岭解释道:“这十五年来,他也只守了一具尸体,我们无法投其所好。”
“林相糊涂了。”姜炎琢唇边漾开一抹自信的笑,林百岭看着这位新王,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荆王当年的影子,但比起骁勇善战的荆王,这人气质中多了三分儒雅,懂得藏锋。
邬太后垂帘听政这么多年,出于对荆王的忌惮,只给姜炎琢封了爵,却没有给他实权,他沉迷于游山玩水,极少待在颍都,谁能想到,他今年去大凉玩了一圈,一回来便兵行险招,硬是改了南燕的天。
姜炎琢一挑眉,温声提醒:“林相忘了,我们用迷仙引是为了救谁,鬼医视为珍宝的尸体又是谁的娘亲?”
林百岭登时恍然大悟,当即俯首:“王上英明!”
姜炎琢说:“孤刚坐上这把椅子,短期内还不能离开颍都,所以还是得劳烦林相跑一趟。”
林百岭恭敬道:“此乃臣本职所在,何谈劳烦一说?”
姜炎琢展开檀香扇,轻轻摇晃,眉眼带笑:“那孤便等爱卿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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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彰刚一迈出暗室门,就看到自己的妹妹推着轮椅往前方的天坑走去。
他刚要唤住她,话到嘴边却又止住。
那一日他抵达南溟,拿着子书珩的信找到了公输尺,公输尺二话没说便引着他进了这海底墓,他多年前与岑雪风打过交道,一见是他来,岑雪风不出所料地表达了自己的反感。
陆知彰不知道子书珩与岑雪风到底是何关系,让他意外的是,看着子书珩的那封信,岑雪风那双凉薄的丹凤眼竟显露出一丝温柔。
陆知彰百年来见过无数人,他从那眼神中读到了一些微妙的东西,那就好像是一位父亲看到了远在他乡的孩子写给自己的家书。
陆知彰在心里猜测,岑雪风定是极度爱慕夏雪安,才会在她出殡的时候将她抢走,如今这份爱延续到了子书珩身上——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知微阁讲求的是证据,绝不会出售没有得到求证的情报。
秦知微将轮椅停在阳光最炽盛的地方,轻声说:“今天我们就在这儿晒一会儿太阳吧。”
轮椅上坐着一位身着大红喜服的美人儿,即便大病初愈面容憔悴,也仍是妍姿艳绝。
秦知微俯身蹲在她身边,握起她的手,轻轻揉搓着那纤长的手指。
就是这双秀巧白皙的手,曾经让无数人命丧黄泉。
秦知微问:“有知觉吗?”
李明殊脸上漾着一抹淡然的笑,摇头。
秦知微并没有放弃,继续揉着,嘴里碎碎地念:“鬼医叔叔说这样有助于恢复,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想听风尘妖女弹琴。”
李明殊嗤地一声笑了,她天生媚骨,一如既往的风情万种:“我的姑奶奶,以你的年纪,都可以做他奶奶了。”
秦知微一愣,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倔强地说:“小微不做奶奶,小微是妹妹。”
李明殊心疼自己扭曲的手指,无奈地叹气:“好妹妹,依我看,你再这么折下去,姐姐我这辈子都崩想弹琴了。”
陆知彰走到阳光下,一只通体玉白的红眸守宫从领口爬出来晒太阳,那是岑雪风的杰作,与子书珩体内的那一只不同,子书珩的那一只是被申屠库尔多用千种剧毒养出来的,可以让他拥有百毒不侵之躯,这一只则恰恰相反,它从未沾过毒素,得把陆知彰体内的剧毒一点一点地吸收,才能救活陆知彰。
不过药理却无二异,只要守宫死了,宿主也得跟着玩完。
一开始陆知彰被这守宫折腾地死去活来,如今虽能与它和平共处,也仍是一副病态,好在身体已经能感受到逐渐强盛的力气了,他看着轮椅上的美人,说:“李明殊,你可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李明殊送给他一个白眼:“老娘才懒得想呢!”
“怪不得外头的人都在骂哥哥新出的高手榜不够权威。”秦知微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认真地说:“哥哥,风尘妖女连琴都弹不了,似乎不该排在高手榜第六名才对。”
陆知彰薄唇刚一张开,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瞥见岑雪风略显匆忙地走了过来,天姿国色的夏雪安紧随其后。岑雪风象是颇为惊奇:“三姐,你有一个师姐?”
李明殊踌躇着说:“是……啊。”
“你怎么不早说呢?”岑雪风如蒙大赦般笑道,“三姐,你有救了!”
三人面面相觑,李明殊茫然问:“……怎么救?”
“剔骨种脉,我也可以为你剔骨种脉!”岑雪风难掩兴奋,“只要把你师姐请过来,你们都练过魔音功,那她的经脉就可以为你疏通死脉了!”
“剔骨种脉”这个词儿怎么这么耳熟呢?李明殊眨眨眼,象是明白了什么,但实际上还是一头雾水。
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
“我师姐不会帮我的。”
岑雪风神色一僵,“为什么?”
陆知彰说:“你不知道吗?藏音道人只有一把宝琴,名唤流泉,唯有得到这把琴的弟子才能入世。她们曾为争夺瑶琴流泉反目,此生誓不相见。”
岑雪风看着李明殊的眼睛,向她求证,李明殊尴尬地咧嘴:“其实当年都是我师姐让着我,她的魔音功比我厉害多了,根本不需要这把琴。”
岑雪风心说那这就是真的了,他怨念地瞪了陆知彰一眼,冷冷道:“哼,你知道又能怎样,很了不起么?”
陆知彰一噎:“……”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当年不过给了你一个恋尸鬼医的称号,你至今也不肯忘怀。”他不忿地说,“我就不明白了,鬼医医术超群,怎么心眼儿就这么小呢?”
岑雪风毫不客气地啐道:“呸!你都没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便妄下结论,也好意思称自己术业有专攻?”
陆知彰反问:“那你倒是告诉我啊,你把夏贵妃的尸体抢来做什么,做压寨夫人吗?”
“你管我做什么?你只要知道,身为这神州大地最权威的情报机构,你的职责便是不偏不倚、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地提供情报。”岑雪风一哂,“当年若是不花那三十万两让你改那一个字,恐怕我至今都会背着恋尸鬼医的臭名!你说说你活了上百年,还不是财迷心窍见钱眼开,一丁点儿气节都没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秦知微和夏雪安在一旁拉架:“别吵啦!你们别吵啦!”
听着吵闹声,李明殊凝眸想了一阵,突然沉声问:“喂,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个师姐?”
新的一年,新的征程。加油 (? ??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