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顷惊诧不已。

“有点累了。”子书珩重新拿了一双干净筷子，夹了一口凉掉的面，慢条斯理地吃着，就好像刚才的慌神根本没有发生，他问，“还有别的发现么？”

吴顷不知一向稳重的小王爷为何会那般心神不定，但他清楚小王爷不肯说，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好继续向他汇报，“姜炎琢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狠，邬太后拖延时间不肯服毒，就在等救兵的这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里，他竟直接命人将其勒死，对外称是畏罪上吊自尽。”

“意料之中。”子书珩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吃着面：“他那日问我的问题，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无非想借我之口下定决心而已，这个人不仅狠，而且相当谨慎。”

吴顷又说：“义宁尚不足为惧，姜炎琢上位以后，南燕恐怕会对大凉不利。”

“不错，姜炎琢有勇有谋，能屈能伸，南燕有五十万四方军，对大凉不利那是一定的，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子书珩咽下嘴里的面，“段忘渊已经从摄政王手中拿回了实权，他不同于义宁国历任的君王，你别看前段日子义宁被大凉欺压，事实上义宁的这位新王性子火爆得很，南燕与义宁结盟后，你猜他会不会主动出击报复大凉？”

吴顷想说短时间内不会，因为义宁长公主和亲的队伍明日傍晚就会赶到檀京，谁知子书珩却不耐烦地转移了话题：“这些事本王不关心，本王命短，也管不了那么多，唯一的心愿便是在死之前替噬心前辈报仇，也好有脸去九泉之下见他。”

“王爷大半夜说什么晦气话啊！”子书珩白天挨了训，吴顷知道他心情不佳，便捡了他想听的说：“主子让知微阁阁主调查的那个人虽然没有多大进展，但他传来了另一则与之有关的情报。”

“哦？”子书珩桃花眸里亮起光，“说来听听。”

吴顷道：“主子猜的没错，山吹潜入海底墓，确实是有任务在身，而且她要杀的这个人，对她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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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迟庸给子书珩安排了两个六品文官，一个叫樊简，另一个叫余镇，两人每天的任务便是将文书的内容概括出来，抑扬顿挫地念给身娇体弱只能躺着的子书珩听。

子书珩听了几日的文书，突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这些文书不光是各大州郡的军事情报，还涉及到了大凉朝政的方方面面。

好像是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发生的重要事宜全都列在其中。

啧，海迟庸……这是想趁机培养他么？

察觉到海阁老的意图，子书珩隐隐感到一阵不安。

五年前，以师长夷和海迟庸两位元辅为首的满朝文武都想拥他为帝，五年后的今天，师长夷暂且不提，他原本以为心怀天下的海迟庸至少已经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子书祯的后方，然而事实却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一边打压他，一边潜移默化地栽培他，这老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精明。

但这也意味着，天兴帝在这寡情少义的檀京城，与十年前迈出太子府重见天日的处境无二，始终是孤立无援的。

王淮先后两次站在了天兴帝的对立方，天兴帝必然会心寒，但他只有这么一位心腹，或许会动怒，却绝不会将他丢弃。

可惜王淮很快就会回南境，在这座繁华的都城，能看清楚子书祯内心深处那份孤独的只有子书珩一人，然而他们叔侄之间又横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和已故的噬心，那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们只能隔岸相望，永远也不能靠拢。

樊简今年三十来岁，对子书珩的传奇事迹甚是仰慕，能在子书珩手下做事，他深感荣幸，每天不到辰时便会到达办公场所，把子书珩要躺的那张贵妃榻擦得纤尘不染。这一早他刚一踏进监军处的大门，就见子书珩倚在榻上看文书，往日子书珩都是日上三竿才来，他不禁诚惶诚恐，上前附手施礼，道：“王爷，您今儿是有什么务吩咐么？”

“樊大人请坐。 ”子书珩刚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见他来了坐直身子，给他倒了一盏热茶，说，“本王偶尔也不那么体弱，勉强还是可以早起的。”

樊简受宠若惊，当然他也不敢就这么坐下去，而是站在一旁由衷称叹：“今儿是您的大婚您都这般勤勉，我们这些下官当真是自愧不如。”

子书珩眨眨眼，装模作样道：“大婚哪有公务重要？大人可千万别为了家事误了国事才好啊。”

“王爷垂训的是。”樊简的仰慕之情登时便如那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正打算喝那杯茶，却见铁骑营大将军吴顷急急忙忙地挪步进来说：“王爷，属下可找着您了。”

子书珩端着茶盏，面无表情看着他。

吴顷将樊简的那盏茶一口喝光，道：“您快回府吧，义宁长公主的和亲队伍已经快要进京啦！”

子书珩似是没听清，淡定问：“你再说一遍？”

吴顷便把最紧迫的告诉他：“义宁长公主骑了一匹快马，想必这会儿已经到王府门前啦！”

子书珩当即起身，方才的沉稳从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的慌乱，他责备道：“……你怎么不早说！”

边说着整理起自己的衣衫和头发，惴惴不安地问：“本王好不好看。”

“好看，主子好看极了。”吴顷如实说道。

“那就走着吧。”子书珩这才恢复了点自信，昂首挺胸，大步向门外走去。

吴顷跟在后面解释：“我怕您生气没告诉您，其实您今早一走，我便安排人布置婚房了，本来按照大凉的习俗，婚宴都安排在晚上，您今儿忙完回府也是能赶得上的，谁知长公主竟然自己骑马进城了。”

子书珩心里欢喜，却强压下笑意，骂道：“这个女人，绝对是鬼迷心窍了！”

樊简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从视野里消失，心里哭笑不得：欸？王爷您刚刚不是还说要以国事为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