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谷州,大月城。
自从羡鱼儿夜袭了宝二郎的粮草之后双方虽有摩擦,但宝二郎并没有再组织大举进攻,大月城得以休养生息。
兵卒休了刀刃,不过坚守城池一月有余,粮草成了大问题,羡鱼儿这几日正在为此事烦恼。
“老叔,你说有人在给宝二郎供粮?”
羡鱼儿衣冠不整的坐在校场中向躺在木椅上晒太阳的老卒询问着情况。
羨问途没有给子孙后代留下什么家产,唯有这些老卒是至宝,战场经验丰富,厮杀招数娴熟。
“这些乌合之众能够坚持如此长的时间,各地搜刮的粮食早就吃完喽!有人供粮就另当别论喽!”
一位独目的老卒手中拿着蒲扇悠哉悠哉的沐浴在阳光之中。
“上乾州方向吗?”
羡鱼儿自动忽略了右平州,因为右平府可有一位忠君爱国的樊老大人,这位老大人绝对不会和叛军交易,所以羡鱼儿将目标定在了姚冶之身上。
“然也!姚老贼可是个利欲熏心之辈,如今时局动荡,难免这位节度使大人会起了贪心将粮食卖给难民军!”另一位晒豆子的老卒掂着手中的竹箕猜测道。
“看来要抽空去一趟上乾州了!”
羡鱼儿懒洋洋的用手指遮挡着阳光,心中起了算计。
“去有何用?晓以大义吗?姚大人可不吃这一套!”
又一位独臂老卒一边推着石磨一边说道。
“哎!老叔这就说错了!姚大人也会忠君爱国的,鱼儿手中这把刀可锋利的厉害。”
羡鱼儿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威胁这种手段也不在话下。
“好小子,有点儿味道!”
“哈哈哈!”
在场其余老卒纷纷大笑,对这位稚嫩的军帅颇为看好,毕竟是羡将军的种,差不到哪里去。
“圣旨到!”
皇帝陛下办事自然有些效率,能够过了兵荒马乱的太谷府直入大月城。
宣旨宦官昂首挺胸的走入协防军校场,只见那年轻的军帅敞着上衣盘坐在尘土地上与几十位身体残缺的老卒聊的正欢。
“咳!圣旨到!”
常年在宫中行走的宦官还没见过如此狂浪的青年,听到圣旨降临,还不伏地下跪。
“喂!鱼儿,小皇帝来旨了,还不快接!”
“再磨蹭可是要砍头喽!”
老卒们也无一人下跪,还在言语之中调侃羡鱼儿。
“大胆!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宦臣历经千辛万苦才到大月城,想不到自己见到的却是一群不服王法的刁徒,火气从心中来,誓要将这场景禀告给皇帝陛下。
“这位大人,小皇帝陛下带来的可是粮草否?若是粮草,鱼儿立即下跪做个样子。”
羡军帅似乎不吃皇家这一套,这个脾性绝不是来自于羡老将军,因为老将军对皇帝陛下还是很尊敬的。
做个样子!这些人和叛军有什么区别?这不是反了吗?竟然无视天恩,狂肆至极。
场面变得极度尴尬,宣旨宦官就站在一旁,而羡鱼儿却还在和那些老卒扯些家常里短的无聊话题。
终于宣旨宦官卸了颜面,将圣旨宣读了出来。
“抚远将军?这可是好大的官职啊!麻烦这位大人回去告诉小皇帝陛下,羡家祖上有训,后辈子孙不得为官!实在无福受天恩!大人请回吧!”
羡鱼儿用左手掏了掏耳朵,右手中的一颗糖豆精准的弹入口中,看的好是潇洒。
“好啊!羡幼轩,洒家必定将这情况如实告知陛下!”
“好走,不送!小心遭了劫匪。”
大燕国建国千年以来,有很多人不愿领受圣旨,但他们的态度无疑是卑微的,只有这狂傲的年轻军帅做的令人发指。
“鱼儿?老夫记得羡家没有这条祖训啊!”
“当然有啊!等到我死了不就变成祖训了!难道后辈儿孙不认我这个祖宗吗?”
狂浪的笑声传遍整个校场,宣旨宦臣竟然在这边陲的小城中失了皇家颜面,真当是荒天下之大缪。
守土定国当自强,
踏马边疆红衣裳。
今生不做一姓奴,
万家笑颜藏胸膛。
羡家有子,羡幼轩。
……………………………………………………
说了这趟荒唐事,再说说大燕皇庭。
宣旨宦官急行七个昼夜返回蓟大都将羡幼轩之事禀告皇帝陛下。皇帝连摔七个玉碗,愤怒之极。
“不服管!朕让你不服管,传令樊衍嗣与姚冶之给朕缴灭了吴家贼寇,绑羡鱼儿入京,朕倒要问问这狂徒有何本事竟敢拒了朕的旨意!这燕国万疆谁人敢拒朕的圣旨!”
“是,陛下!”
手下的宦官答应的倒是痛快,但迟迟不见行动,如今的燕国风向已经变了,在皇帝下令交还城主任免权给节度使的那一刻便是在百病缠身的燕国社稷身上来了狠狠一拳,这一拳不比当年两境边防军自辖自治的军令来得弱。
现如今圣旨出了蓟大都便是一张废纸,除了右平州的樊老节度使之外又有何人会听,何人会从?
“啪!”
慕容简将桌上仅剩的用膳玉碗砸在了宦官的头顶。
“还不快去!”
“陛下,此事还需禀告太后,不如…………”宦官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再触怒天威。
“太后太后!什么事情都要靠太后,那朕还有何用?”
慕容简果真龙颜大怒,一把扯了桌上的黄锦缎,糟蹋了这价值百两黄金的御膳。
“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所有的宦官宫娥全部跪地,祈求皇帝息了雷霆之怒。
“哈哈哈!”
慕容简突然间大笑了起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无助悲哀,燕国这是怎么了?那些平日里跪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节度使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都滚下去!陛下,老臣来晚了,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了陛下天威,老臣定将他碎尸万段。”
余嵩恰逢时机的走入大殿,一脸虔诚地跪在慕容简面前。
“余爱卿!”
慕容简看到余嵩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他还有这位柱国老臣,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为自己办事,不靠他自己还能靠谁?
“陛下可是因狂悖之徒羡鱼儿在生气否?”余嵩问道。
“知朕者,余爱卿也!余爱卿朕命你缉捕羡鱼儿!把他的头颅给朕提来!”
小皇帝是真的怒了,没有人敢违抗圣旨,这是他慕容家的江山。
“此事好办,不过臣有一言想与陛下私说!”余嵩真挚的说道。
“尔等都退下吧!”
等到所有人退出了大殿,只剩皇帝与余嵩二人。
“爱卿有话请讲!”
“陛下,些许流寇并无大碍,真正的阻碍在于朝廷!”余嵩若有所指的说道。
“余爱卿是说……”
慕容简也不敢叫出那个名字,她不仅是生母,也是燕国朝廷的掌舵人。
“不错,如今燕国正处盛世之景,四海之内歌舞升平,就算有些许贼寇也不合一战之力。陛下真正的困扰在于谄谀之臣的阻挠,若是陛下能冲破这层薄纸,定当可以龙飞九天,威震海内。”余嵩将小皇帝吹捧的极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纯臣了。
慕容简眼中一亮,但又迅速失去了光芒,一脸沮丧的说道:“余爱卿甚和朕心,只可惜现在外戚势大,九皇叔又站在那一方,朕有心而无力啊!”
“陛下说的可是庭卫军之权?那陛下就多虑了,老臣素来和老王爷交好,老臣愿意替陛下走一遭,陛下意下如何?”余嵩竭尽全力的为小皇帝排除万难,力求他亲政。
“这是自然好,但京中耳目众多,只怕走漏了风声。”小皇帝还在优柔寡断,毕竟多年来太后威严的形象让他却步。
“哈哈哈!陛下难道忘了老臣出身于典狱司,若瞒不得这些耳目,还要老臣何用?等到陛下坐定乾坤,着手实施改革,罢黜八州节度使,那燕国万疆岂不是更加巩固?”余嵩画出的蓝图是何等壮丽,只可惜没有一位节度使会乖乖的交出手中的权力,就算樊老大人也不会。
“好!等到大事一定,朕重重有赏!”慕容简毕竟年轻没有经历过风浪,被余嵩三言两语便掉入了蜜糖罐子。
“老臣这就着手去办!陛下静候佳音。”余嵩恭敬的退出了大殿………………
大殿之外,余嵩的心腹高显早已等候多时。
“大人,此事可成否?”
“万事准备就绪,待老夫掀起这股风浪,看一看暗流下面到底藏了些什么?看一看老夫做的是否正确?”
余嵩这几日变得很多,与多年未见的沐老公爷一席话让他心中起了波澜,至少他现在不会傻傻的顶撞陛下,一些甜言蜜语更能达到事情的效果。
“那属下可去飞书?”
“再等三日,等老夫摆平了老王爷再说!”
“先皇的托孤大臣,蓟王慕容炎?”
“是啊!这位老王爷可不是从善之流,别看他一生没有打过一仗,但他在朝堂上的作为等同于羡问途定三州!”
“那羡鱼儿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用我等动手,自有人会处置他!狂徒我等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