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马革裹尸死,
何须衣锦还乡归。
日暮红霞,明月初悬。
“嘿!”
两位上乾卒将一具死尸扔下城头,死尸随风掉落砸在城门侧高高垒起的尸体堆旁,焦木腾升阵阵浓烟,空气中掺杂了火油味儿。
抬目广视可见地平线处敌军升起的缕缕炊烟,一日攻坚,战事之惨烈让人不忍直视,右平动用了最精锐的轻骑,将这些宝贝疙瘩当做最贱命的步卒,让河石城的防守变得异常艰难,就这短短的四个时辰,三千上乾兵交代在了城头上。
“开饭啦!”
这战后的第一顿伙食还算丰盛,细面馒头加底肉羹汤。
杜浊世在战场上不留情面,但战后对士卒还算良善,算是艰苦守城的福利吧。
“老哥,来!”
后勤杂兵多是新卒出身,腰间配的刀还没饮过战场的血,所以他们在这些老卒面前要低一个身份,和善总没有坏处,要紧时刻兴许还能指望老卒救命。
“嘿嘿!小哥会来事儿啊!”
左肩缠绕绷带的老卒从杂兵手中接过饭食,即便是这么艰苦的战斗笑的也十分惬意。
“老哥,好胆气!真不惧死啊!”杂兵一脸羡慕的开口,期许自己能有一天像老卒这样从容淡定。
“笑话,何人不惧死?但若是越怕,死的越快。城下的那些长刀客可不是你家亲戚啊!”老卒打趣的说道。
“喂喂喂!赶紧的,后面还有人呢!”后方的老卒不满的叫喊道!
“急什么?幽冥皇催命啊!”
“要收也先收你!放心,汝妻我来养!”
“哈哈哈!”片刻闲暇的玩闹话引起了老卒的共鸣。
“滚滚滚!”老卒退到一旁笑骂道。
没有人能预料生死,老卒也不会期许自己是战场的幸运儿,临战的镇静是沙场的经验,更是一份责任…………
城主府内。
“军帅,明日战事只怕会更艰难!”杜浊世口中咬着馒头,用手指着羊皮地图说道。
“军师放心,明日本帅会亲自临阵,助我军声威。”刘经腹没有忘记对李开花的承诺,河石城他必须守住。
“军帅大义!”杜浊世了解李开花帐下的每一位大将,行事尽量吻合主帅的作风,这样一来即便有政见不同,也能携手共行。
“这几天,东海军应该已经进入昌黎腹地,昌黎州只怕是守不住了!”刘经腹还在担心战事的大局面,昌黎州一旦落入东海军之手,那么上乾北防的形势将会严峻百倍。
“军帅是担心北防添兵会拖延右平战事?”杜浊世顺着刘经腹的思维问道。
“嗯!两寒一战我军也损失严重,只恐兵力不足啊!”
“军帅所言极是,不过白袍军打不下昌黎,他们若是一意孤行,羡督帅只怕要夺回乐浪州了!”
杜浊世入燕土以来最看好的将领就是羡幼轩,他的军事才华足以媲美江国冠军侯,若是能再狠绝一些,假以时日必定登顶天下名帅榜甲字位。
“羡帅也是一位奇人,对岳丈出手如此无情,堪称人物啊!只可惜无缘一见。”刘经腹也很佩服这位同龄人。
“白袍军支撑不了太久,他们也怕被截粮路,不过列国该动了,童国臻的这两州半疆界不好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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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谷州,白袍军营。
沈公爷一瘸一拐的走到地图下方,沉思片刻后开口骂道:“真是老夫的好女婿啊!老夫辛辛苦苦打下两城,你在后方偷了老夫的三座城池,哎!鱼儿不为人子啊!”
东海大军兵压柏井,柏然二城,而羡帅北路急行军,取福永巷,圭林,圭山,破了大半乐浪州,奇谋急袭成果丰硕。
“侯爷!末将这就带兵北上,夺回圭山,圭林二城。”龙阿政摩拳擦掌的说道。
“算了吧!先巩固巩固防线,乐浪府城不能丢!”
沈公爷对羡幼轩的想法心知肚明,他就是在欺负自己这个老岳丈无法领兵出战,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重甲骑兵的好处一目了然,但缺点也着实不少,首先是不善速,无法长途奔袭。其次是惧天气,天过寒过热都不宜出击。最后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沈红英领的白袍军与龙阿政领的白袍军不在一个档次层面,万人敌和开途马这种赞誉可不是浪得虚名。
“侯爷,那让玄屠先撤回来吗?”
“不!让他驻扎乐浪府与鱼儿较一较劲!玄屠得了老夫的勇,但这智尚不成熟,正好与庭卫军磨练磨练!”
在此之前,沈红英对女婿的期望极高,希望有朝一日女婿能够接手白袍军,如今看来这个愿望要落空了,所以他要大力培植陈玄屠,这一切都是为了东海国的未来,沈公爷眼光十分长远,已经想到了身后之事。
“羨姑爷十分狡猾,只怕玄屠要吃些苦头!”龙阿政自幼看着陈玄屠长大,双方感情十分深厚,在他的心底更希望陈玄屠能够接手这支百战之军。
“如此正好!让他和鱼儿学一学,什么叫做战场无父子,军前立规矩。老夫的白袍凝练了一生心血,可不能交给一位有勇无谋之人!哎!鱼儿要是东海人就好了。”
抛开两国敌对身份,羡幼轩是沈公爷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婿形象,能文能武,又有家国情怀,羡老帅教的好啊!
羡问途已经故去了这么多年,但沈公爷心中他是上代的第一名将,燕国德武年间最勇猛的标杆,沈公爷与武庆王的战术思想多少都受这位老将的影响。
“阿政!温一壶酒。本帅要一醉方休。”
这次腿疾复发让沈公爷心力交瘁,开途马也会累,一辈子冲锋在前,不服输不服老,落下的病症比平常将领要多上百倍,人的精力有限,寿数天定。
“来坛最烈的?”
“最烈的,最好是那种烧喉咙的酒。”沈公爷返回炭火盆旁,临坐时感觉腿部刺痛,腰身麻木难奈,但公爷面上的表情毫无波澜,时至此时他依旧不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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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泓边防城,羽林军营。
卫元卿,江国兵马大将军,南阳王与霍南道的恩师,同辈名帅中年龄最大的一位,添为名帅榜乙字位。
说起此人让看客称奇,翻遍整个江国近代史册找不到一篇关于卫帅亲自操刀的战绩,而且他这一生没有踏出过江国土地,却能让沈公爷忌惮,武庆王盛赞。
世人常称他为隐帅,从不打仗的大将等,他也经常自称想拜相,却无奈封侯。
若是说沈公爷是战场形势大家,那卫帅就能称得上战局权谋大家,就以几件有趣的事为例,南国百分之八十的水贼都是羽林军资金所供养。常国琼州百姓都自称是江国子民,东海国临近江国二州经常发生相互斗殴事件,云国就更别提了,乔城以东三州卫帅说的话比武庆王还管用。
会打仗的将领不恐怖,有战略眼光的大帅才可怕。
城外校场,三万羽林军整装待发,硬石弓与穿铁箭是这支部队的标配,同样也是羽林的优势。江国多山地,造就了这支百步穿杨的山行军。
“呼呼!”
断砀山的通风口时有啸声,校场尘埃四扬,十步之外看不清来人身影。
点兵台上,羽林先锋将郑怀正在传达卫帅的军令。
“众将士听令,急行军直攻青泉城!”
“诺!”
全军高声齐呼,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场面,卫帅从来不会临阵指挥士卒,而他所下达的命令必定是胜利所指。
“全军出击!”
“踏踏踏!”
羽林军有序的向青泉城而去…………
云国,武庆城。
城门大敞,一万黑龙士已经在城外集结,共同望着城头上的红衣铠甲。
蒙人屠双手趴在墙墩上望着无边无际的草原。
“王爷!全军整备完成,是否出发?”偏将跪在蒙起儿的身后问道。
“再等等!”
蒙天白望着朦胧的雪苍山,再次开口:“二十多年了!遥记当年本王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辅将,自不量力率领一帮同乡好友想要攻破燕国第一大关口,羡家老将狠狠给了本王一巴掌,干草火计烧光了本王自诩的奇兵,如今想来都觉得有些后怕,那天的火势真的好大。”
“王爷说的可是德武三杰之一的羡问途?”偏将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是羨老帅!他的细柳军让本王铭记于心,若是他还活着多好,本王便可以亲手雪耻,让羡老帅见识一下一支烈火都烧不动的重甲黑龙!”蒙人屠自认为这天下再无敌手,所以才怀念起前人以求慰藉。
偏将选择了沉默,不再接下面的言语,武庆王的反复无常与他的军旅大才旗鼓相当。
“卫元卿那边情况如何?”蒙人屠结束了感慨,询问起正事。
“据探报,青泉的疲态已显,卫元卿攻下此城只是时间问题。”
“昌黎的沈瘸子呢?”
“已经暂缓攻势,童国臻还在向昌黎府征兵,至少达到五万余众!”
“这么说北丰兵马不过五万?”
“正是!”
童国臻的十四万人马分兵三路,青泉有四万驻军,昌黎州折了一万,还剩五万余。北丰一地也就四万左右。
“世人都说童小儿善守,不知他能不能守住三路兵马!传令全军,袭沁儿口!”
燕国这幅烂棋,人人都想吃上一片,云国自然也不例外。蒙人屠要靠这一万重甲踏破北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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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石城外,右平军大营。
惨烈的战事已经延续了四日,右平轻骑损失严重,所余部队一万四千众,军队的士气急速下降,怨声四起。
有人责怪刘经腹无情无义,也有人骂樊衍嗣白送精兵,愤懑之气到达极点,产生了别样的反应。
是夜,主帅帐外,十几位军士正在悄然行动。
“梁哥,这可是杀头的罪过啊!还是算了吧!”
梁舆,樊家轻骑统帅之一,是当初刘麻儿一手提拔的心腹,无意间的一颗棋子现在要起大作用。
“军帅已经与我通过书信,只要我们能生擒贾正道,归顺上乾军,日后便是荣华富贵。”
梁舆昨日私会快马,今朝已起了反心。
“梁哥,军帅真当有如此承诺?”
“那是自然,梁某也不是怕死之辈,梁某有今日全靠军帅提携,更何况大小姐也在上乾,我等为何不降?”
“梁哥说的在理,那我等听梁哥的安排便是!”
梁舆等人一直潜伏到深夜,躲过巡逻军士后迅雷袭击,冲入贾正道的大帐。
此时贾正道现在地图下假寐,听到声响立即抽出宝剑,再看众人明白了一切。
“梁舆!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樊家与你荣华富贵,你就这样对待节度使吗?”贾正道大声呵斥道。
“哼!樊衍嗣原本姓孟,并非樊门正统,我等为何要与他效力?兄弟们,生擒这个愚忠之徒!”
梁舆率先出手与贾正道拼杀,其余众人纷纷随行,很快便将贾正道五花大绑。
随即敲锣鸣鼓,召集全军将士。
“兄弟们,梁舆今日此举全是为了诸位,昨日本将接到军帅来信,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樊衍嗣并非老大人亲生,只是孟家的遗孤。而樊门正统乃是樊似锦将军!如今大小姐已经归顺上乾府李大人,我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诸位莫听他胡言乱语,右将军可待诸位不薄啊!”
贾正道试图挽回散败的军心,但流言一起,士气立即跌破谷底,众人纷纷发出质疑,这其中也包含着不想再战斗送死的因素。
于是乎,这一万四千兵马集体投奔河石城,当梁舆拿出书信时,刘经腹才明白又是杜书生的计策,不过他也乐见其成,再打下去,河石城仅剩的八千步卒可难言取胜。
河石地出的流言如潮水一般瞬间吞噬整个右平州,百姓家家户户都起了议论,而官员们更是人心惶惶,樊衍嗣这个冒牌货似乎要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