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大都,南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天下唯一一座百万级人口的大都会。有着“六国先祖出应天”的美誉,同样也有“应天自古多刁民”的恶抨,无论如何应天大都作为六国史上第一个国都有不可动摇的地位,其多元文化的包容性远胜其他城池。
以雅而望,有高山流水的竹乐馆,青萍淡唱的宫闱台,香火常盛的破落寺,心系家国的书生院。
以俗着眼,不乏红灯高挂的**楼,摸底儿黑的交易场,钱权相售的行会所,亵渎秘史的惊木案。
“啧啧!这城墙有十丈余吧!再加上这两丈宽的护城河,试问天下哪国人马能攻破此城?”李开花站在雄伟的城墙下,自叹见识浅薄。
“是东城门而入,策马慢行,一日不见尽头。城内四角坊间达上百所,这就是应天城。”
徐姚脸上挂着浅笑,时隔五年,游子终于回家了。
“和尚,咱们去何处落脚?”
“恋府!”…………
恋府位于城西善信坊,整个府宅占了坊间三分之一的土地,堪比一半燕皇宫。府门修的富丽堂皇,两头镇宅石狮足有丈余。
“主上,请!”
徐姚踏上九层石阶,眼前两扇朱门大敞,这是恋府自古留下的规矩,永不闭户,广纳天下有缘之人,普渡世间红尘客。
李开花随徐姚入府,和尚轻车熟路便找到了以前居住的清修小院,院落如当年徐姚临走时一样,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陈设如旧,而且庭院干净整洁,可知时常有人打扫。
“主上,请住正房,屋里有洗漱用具,侧室有水缸。”
徐姚在这里住了十八年,对旧日的一切铭刻在心,僧人无家,但恋绝情有家。
“好!和尚,要不我们先去拜会一下世道禅师!”李开花入住他人府邸,自然要拜会一下主家。
“不必,师父白日不在家,多是去师姐处蹭吃蹭喝。这恋府虽大,但空无一人。”
徐姚对师父的作息习惯十分了解,当年师父就经常带着他云游南国,有时一走三月半载也不稀奇。
“这偌大的府邸竟无一人?而且大门敞开,也不怕遭贼吗?”李开花颇有兴趣的问道。
“师父常说与人为善,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又多是皇家赏赐。若他人急需,进来取便是,取多取少全凭本心。”
徐姚说话间已经进入了打坐的小佛堂,从一侧书架上抽出一本佛经仔细翻读,填补记忆模糊处的空缺。
李开花见状也不打扰徐姚,回到正房休息,解一解连日奔波的乏气………………
时至傍晚,徐姚做好饭食与李开花在庭院木桌上用餐,小院外传来了悠扬的小调声,唱的都是男女情爱的荤段子。
只见一位身着破烂佛袍的老和尚走入院内,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提着美酒,乐的逍遥自在。
老和尚自府便觉察到了徐姚归来,但五年不见徒儿,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神情。
“师父,绝情回来了!”徐姚看见老和尚起身行礼,目光直视如父一般的高山。
“哈哈哈!回来便好!”
老和尚油腻的大手拍着徐姚洁白的僧袍,将目光移向李开花。
“这位施主是?”
“晚辈李开花拜见大师。”
这大师的形象与李开花想象中存在差异,此人更像是个流连于市井的老无赖。
“上乾州节度使?年轻有为,日后必成大器。”老和尚随口称赞了两句李开花,继而落座木桌,抱起酒坛狂饮了几口,吃着桌上清淡的菜肴。
随即三人无话,这顿饭吃的诡异,徐姚不言,老和尚也不说话,李开花感觉气氛有些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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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恋府正堂。
恋世道也换了一身干净佛袍,慈目端庄的坐在堂上与徐姚讨论起了佛家经文。双方各执一词,徐姚丝毫不迁就恋世道,最后将恋世道辩驳的哑口无言。
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开花真是有些想不通,徐姚自己常说与老和尚情同父子,但是见面有些过于淡然,一句家常话也不提,全在这佛经上使劲,而且还给老和尚不留丝毫情面,这样的父子李开花还是头一次见。
“老僧输了,恋小禅师更胜一筹!”老和尚将这个恋字的语气压的格外重。
“承让!”徐姚笑得十分得意,这种高兴发自于内心。
“李施主见笑了,不知施主此来应天城所为何事?”恋世道淡然的问道。
“为天下行会的少主君!”李开花在徐姚师父并未隐瞒。
“哈哈哈!李施主也是性情中人啊!不过只怕你要失望,两日前赫连玉瑶已经乘船离开应天大都。”
老和尚虽然是方外人,但在这纷杂的应天城有极高的声望,他想知道的事不必去寻,自有人说。
“乘船离开?那大师可知玉瑶去了何地?”李开花可不想功亏一篑,连忙追问道。
“海外万丈枯山。”
恋世道并未提及南国航海之事,只是说明了最终的目的地。
“那可有船只能够追上?”
“没有!不过老僧可以助施主一臂之力,明日老僧入宫恳请陛下再派一船送宗政寺僧人去枯山传道。”恋世道看了一眼徐姚说道。
“多谢大师!李某感激不尽。”李开花起身一拜。
“举手之劳罢了!”…………
三人交谈至深夜,李开花先行回房,堂上只留恋家二人。
“师父可有嘱托?”
“没有,看一眼便好!留的久了反而生了杂念,李施主周身有戾气,你要多加规劝才是。”
“徒儿明白。”
“以后若是累了,便回家吧!恋府太大,老和尚一个人住着不习惯。”
“一定!”
“阿弥陀佛,天下芸芸众生,佛皆可渡,勿因善小而不为,勿因恶小而为之。事事秉持本心,方才大自在。”
“徒儿受教了。”
师徒二人一直交谈至天亮…………
清晨,恋世道入宫求见南皇。
午后,船只已经准备就绪。
潜龙巷,南国通货量最大的港口,始建于三百年前,如今可见千船停泊的景象。
高大的龙骨帆船停泊在港口中心,上百位宗政和尚依次登船,李开花混入船工之列,开始了生平第一次海上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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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一侧,三层茶楼,临窗对座两人。
“为何不出面见一见,太平可是在他手下为官!”恋世道自斟茶水说道。
“不必!这是禅师的私事,老夫不必掺杂其中。”杜以弼站在窗前看着登船的李开花。
“那依你之见此人可否冲破燕国的死局?”
“尚不可知,一主雄起需要诸多因素,驾下的良将谋士,士兵的勇不畏死,缓缓不断的后方保障,最重要的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杜以弼对李开花目前的作为还算满意,至少他有希望破局。
“杜以弼你真是个老腐生!不知变通,老僧都比你开明。”恋世道指的是弘立院,杜以弼手下有那么多才干卓群的弘立书生,为何不帮李开花一把?
“哼!太平有自己的选择,那其他学子自然也有,有些人想登堂入室,有些人想搅乱阴云,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弘立书生不是工具,弘立院也没有道理限制他人的选择,这些都是祖师传下来的话,也是保证弘立学子昌盛的原因。”
杜以弼会为一个兴盛国家大量输送人才,但不会为某个未成形的势力供给学子,除非是学子自己选择脱离弘立院,拜主他方势力。这其中的道理十分简单,守成者只适合在国家架构下按部就班,而那些破旧者,不必杜以弼帮他选择,他也会自主择木。
“阿弥陀佛,是老僧着相了。”
徐姚的归来动摇了老和尚的浮云闲散心,让他掺杂了对俗世的念想。和尚是人不是佛,做不到无欲无求,毕竟老和尚这一辈子就一个传人。
“哎!北方战事已起,上乾和右平的摩擦愈演愈烈,双方交兵只在片刻之念,若能化解此局,李氏必定腾飞燕土。”
杜以弼也担心儿子的安危,不管当日做的如何决绝,父亲对儿子的挂念不会变,只是不屑于表露罢了。
“当当当!”
港口处的铜钟敲响,龙骨帆船迎风出海,自应天城而上,直达东海之滨的万丈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