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长樾,顾云曳居然有种已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感觉,可实际上,一年都还不到。
大雪呼啸着,街上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新桃换旧符。
顾云曳到达长樾的这一天刚好是元日,正是午时,她们便直接去了凤来楼。
虽然是元日,凤来楼小二少了很多,但也足够用。
毕竟白家在这方面薪资给的大方,总有人愿意过年不回家来赚更多钱的。
在顾云曳的要求下,路颍只点了五菜一汤。
待她们吃完,雪也停了,从里面向外看去,一片静谧的雪白,似名师画作中的景象。
而这般静谧并未维持太长时间,一道青色身影踏入雪景之中,那浅色的发丝被飒冷的风吹起来,同青色衣袂一起扬起自然的弧度。
顾云曳看着夜镜川一步步不疾不徐地向自己走来,直至在她们的桌旁站定。
他眉眼清浅,一双眸子淡若流云,淡墨色的眼睫细密娟长,周身轻浅疏淡仿如谪仙临凡。
这般气质,令账房与小二都有些移不开眼。
“你怎知我在此?”顾云曳问。
夜镜川将手中淡青的伞放下,微撩衣袍坐下,清浅的眸漾出几丝恬淡的笑意看着她,道:“前几日得知毓风堡的人将楚云销骨灰送至将军府,我猜你应该会来,便吩咐手下留意。”
顾云曳颔首,想到了什么,问了句:“楚水颖没有动作?”
夜镜川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回道:“燕清旨太急切了,他出手后我就吩咐人看着楚家。楚水颖应该是知道自己被监视了,一直没有动作。”
可以想到,楚水颖和燕越溪最初的计划应该是同时行动,这样才能出其不意,也不用担心另一方遭到怀疑。
不过这计划从崇华命令燕越溪查皇子皇女死因时便已经出现了裂隙。
“她既然已经确定是他国奸细,为何不直接捉拿?”顾云曳又问。
夜镜川闻言,眉宇间笼上几分浅淡的愁:“陛下病了。”
顾云曳挑眉。
“应该是与华贵君有关,不过陛下向着他,我也无可奈何。”
夜镜川出身承南王府,作为大梁唯一的异姓王府,而且爵位世袭,必然是有原因的。
他人只以为承南王府一天天的败落,却不知这是承南王故意为之。
夜家掌管着大梁皇室的暗卫,是皇帝最忠诚的臣子。
而选出下一任暗卫之首十分残酷。
承南王必须生下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注定是对立的敌人。
夜镜川从出生起便成了姐姐夜祁薰的敌人。
是的,承南王位继承者不限男女。这也算是大梁的特例了。
纵然他对此没有丝毫兴趣,却也无可奈何。
而今,承南王分拨了两批人给他和夜祁薰,放任他们参与夺嫡之战,谁站对了,谁赢。
但若是选择了同一个人,则依贡献大小而定。
而如今华贵君把手伸向了朝堂,表面看来,似乎华贵君之女容欣最有可能继承大统。
他那姐姐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投向容欣的同时,还派了许多人去刺杀四皇女容沂。
夜镜川虽然还没站队,却不能看着夜祁薰用皇室暗卫去刺杀容沂,便也派了人手去保护。
但这样似乎让夜祁薰误解了。
不过也无所谓。
陛下清楚他们这些事儿,知道夜祁薰已经站了队,有什么事便重用夜镜川。
毕竟承南王也老了,最近记性也有些差。
夜镜川微抬起浅色的眸看着顾云曳:“陛下让我找你,她想见你一面。”
顾云曳蹙眉,她也不过是刚来到这里参加百花宴时见过一次女帝,女帝有什么理由见她……
哦,差点忘了,她这具身体的生母容槿是女帝的二姐。
结合之前莫芳对自己的态度,看来女帝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顾云曳想通关节不过几瞬,她向夜镜川点了点头,见一面罢了,没什么好拒绝的。
夜镜川动作很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似的,几乎没什么阻碍就带着她避开别人的耳目进了宫。
女帝容楠的寝殿充斥着浓重的药味,窗户紧闭着,只靠烛火照明,无端有一种压抑感。
夜镜川向顾云曳颔了颔首,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顾云曳走向容楠的床榻,厚重的纱幔已经被束了起来,她可以轻易地看到华美的床榻上,已近中年的女帝瘦弱得不可思议,记忆中黑顺的发丝也变得枯槁如同乱草。
顾云曳一时有些无言。
容楠眼皮颤了颤,慢慢地睁开了眼,那双疲惫的眼睛费劲地看向了顾云曳,她缓了一会儿,道:“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顾云曳不知该说什么,容楠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年你父亲刚来到长樾,便引起了许多人注意,因为他实在太美。莫芳,我二姐,也就是你的生母,还有许多女人都想娶他。”
顾云曳轻声道:“后来呢?”
“如止清爱上了二姐,但当时的二姐有未婚夫。”容楠说着咳嗽了两声,“那未婚夫就是韩华。”
顾云曳着实没想到,容槿曾经的未婚夫竟是如今的华贵君。
难怪韩华当初在江南派人想杀她,怕是因爱生恨,恨屋及乌。
容楠目光一直停留在顾云曳的脸上,继续道:“母皇当然不同意退婚,二姐便想着与如止清一起离开,但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且母皇派来守着她的人很多……”
“……他们无法带着尚在襁褓的你走,便只能将你托付给我。我不能让母皇知道你,便让即将临盆的莫芳抚养你……也许是如止清察觉到莫芳给二姐下了药,他也对莫芳下了手,莫芳生下了一个死胎。”
顾云曳只是静静地听着。
“……母皇一向是喜爱二姐的,若她没走,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不可能会是我,咳咳……”容楠目光定定地看着顾云曳,“我只两个女儿,欣儿不堪重任,沂儿心思深沉,过于残忍。宁儿……不,我听说你改了名,云曳,你可愿做这大梁女帝?”
顾云曳怔然,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容楠扯了下唇角似乎想笑:“百花宴上我就发现你似乎不同了,后来还设计与镜川他们都和离……你还差点在文沧宴夺魁,且听我说了这许多,你却没有任何触动……你很适合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