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再嫁还找志愿军

这次，一位大姐对她说：对方也参加了抗美援朝。

他那志愿军的身份打动了王淑祥，她终于同意见面了。

穆轩那高高的个子、清秀的面庞给了淑祥一个良好印象，但她还是沉默不语。

以前，王淑祥最讨厌那种闷葫芦的性格，让说话的人永远也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如今，工作之余，王淑祥很少说话。倒不是总沉浸在悲痛中，而是懒得说。

性格沉静的穆轩安静地陪她坐着，但他会恰到好处地适时倒杯水给她以温暖；递上水帕让她擦干那因想起往事而悲伤的泪水；轻轻抚摸她的肩头给以安慰。

穆轩平和的话语让淑祥感觉舒适，那稳重的性格让淑祥有种安全感。但此时也仅限于和他见面，心结仍未打开。

当时的穆轩正担任水产公司副经理。一次去联系货源，他把王淑祥带到了海边。

山里长大的王淑祥第一次看到大海，立刻被那波澜壮阔的海面震撼了。在穆轩去办事的时候，她就坐在海边聆听那奔腾不息的波涛声。

办完公事的穆轩远远看到王淑祥脸上那从未现出过的笑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听介绍人说淑祥的情况时，内心充满了同情。他决心精心呵护她，让她早日摆脱悲伤的阴影，过上阳光灿烂的生活。

穆轩脱下上衣外套，把自己和淑祥围在一起：“海风凉，我们回去吧。”

确实感觉有些凉意的王淑祥不由自主地往穆轩身边靠了靠：“再呆一会儿吧，我喜欢听这声音。”

穆轩问她：“你说这声音像什么？”

“像训练场上的喊杀声。”

穆轩摇摇头：“我说不像。”

“像万马奔腾。”

穆轩低下头，凝视她的眼睛：“闭上眼，想点儿身边的事情。”

淑祥听话地闭上眼睛。但过了一会儿，她看着大海摇了摇头：“还是跑不出这两种声音。”

穆轩抚摸着她的肩膀，无奈地轻声叹口气。

穆轩失望的样子，让王淑祥有些过意不去，她问穆轩：“那你说像什么声音？”

穆轩慢悠悠地说：“像水烧开了的声音。”

这也太出乎意料了！王淑祥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也给予反驳：“一点儿也不像。”

穆轩搂紧了她：“不管像不像，能把你逗乐了就好。”他贴近淑祥的耳边轻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淑祥微笑着低下头。她已经从内心里接纳了他。

几乎每天下班后，穆轩都来找王淑祥。两人通常到外面去散步。虽然个子一高一矮、步子一大一小，但两人很好地掌握了速度。很快，小小县城的每一条道路，都留下了他们的印迹。

就这样，王淑祥渐渐被穆轩的温柔打动了；逐步地，她接受了穆轩对自己的照顾；后来，她熟悉了穆轩在前后的呵护。

穆轩给她详细介绍了自己在朝鲜经历过的日日夜夜，让王淑祥了解到一名志愿军战士在战场上的艰辛：

穆轩是后勤部的，专管往前线送弹药。恶劣的战争环境让他们经常吃不上饭。好不容易饭送上来了，就死命地吃，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顿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可是正撑得够呛的时候，前方打响了。他们必须立即扛着弹药箱跑出去。要知道，弹药早到一步就能多消灭敌人，就能保存战友的生命，就能为获得胜利多争取一份希望啊！

淑祥忍不住发问：“那吃不上饭的时候怎么办，是像人家说的就着雪吃炒面吗？”

穆轩深遂的目光遥望着远方：“炒面不是常有的，雪倒总有。所以有时的饭干脆就是一把雪就着一把雪。”

他的叙述不禁让王淑祥联想起自己当军人时的情景。对穆轩所说的境况她感同身受。

穆轩还告诉淑祥：自己出身贫寒。父母为了一家人能够活命，不得不卖掉唯一的女儿。为此，他的母亲哭瞎了双眼。

穆轩从小被送到饭店当学徒。他聪明好学，细心钻研，没用几年就掌握了饭菜以及面食的基本做法。

待家境稍有好转，父母就开始操心孩子们的婚事了。一次，穆轩回家的时候，被强迫着见了一位姑娘，并且家里要他尽快完婚。有个性的穆轩不愿意娶一个陌生的姑娘为妻，他同王淑祥一样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与淑祥当年拒婚出走所不同的是，他采取了消极对抗的方式：住在学徒的饭店里不再回家。

不料，躲得了这头躲不了那头。逃避婚姻的穆轩遇到了到处扩充队伍的国民党军队，尽管身材高大也反抗不过，硬是被强行拉了进去。

幸好那是傅作义的部队，更为庆幸的是傅作义先生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使平、津、塘、绥四地得以和平解放。

经过和平改编，穆轩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跟着部队走南闯北，解放一个又一个地区。后来，他又随着队伍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胜利后，他转业来到了禾县。

听完穆轩的话，王淑祥主动把手伸给了这位饱受风霜的大个子：“没想到你过得这么不容易。”想了一下，淑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转业这几年来，你为什么还没成家呢？”

穆轩摇摇头：“不怕你笑话。在你之前没有一个女同志肯同我见面。”

“为什么？”淑祥看看高挑、英俊的穆轩：“这，没有道理呀？”

穆轩苦笑着：“虽然我家庭出身是贫农，属于根红苗正，但我个人是解放战士，不知算不算历史问题。她们都被吓住了。这一点，也请你好好考虑考虑。”

看穆轩不自信的样子，王淑祥特意把身体向穆轩靠了靠：“这算什么呀？我才不怕呢！”穆轩紧握了一下淑祥的手以表达感激之意。

第二天晚上，穆轩带淑祥到自己的宿舍，把从部队带回来的全部家当介绍给淑祥：一只子弹箱；两只带有“献给最可爱的人”字样的搪瓷杯；一捧各种战役的纪念章。

王淑祥掂了一下子弹箱：这空箱子的份量也不轻啊！想想在战场上，穆轩扛着装满弹药的箱子猛跑，那该是怎样的一个画面？她一个个掂量着纪念章：虽说加起来也没有多少重量，但那是穆轩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呀！她又找到那种以战友为伴侣的感觉了。

王淑祥抚摸着搪瓷杯那突出的字迹，想到张利也用过这样的缸子，不由得眼睛又湿润了。

穆轩坐到炕沿上，把左裤腿撩起来：“我的腿被炮弹打折过，虽然好了，但伸不太直。”

“呀，你不说还真看不出来！”王淑祥抚摸着穆轩的伤腿，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暗自念叨着：“张利呀张利，你要是只伤了腿该有多好。”

她难为情地把随身带着的张利烈士牺牲照拿给穆轩看：“对不起，我还是忘不了他。”

穆轩善解人意地把照片镶到挂在墙上的镜框里：“他是我的老大哥，我们永远也不要忘记他。”

王淑祥欢喜地伏到穆轩臂膀上哭了。她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宽容大度的男人，她同意嫁给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