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忍看病魔夺亲人

没人能够阻挡岁月的流逝。

在日出月落的交替中，孩子们长大了，大人们老了，八十多岁的王廖氏要不行了。数次往来中，三姐妹与姥姥结下深厚的感情，却因工作与家庭原因不能前去探望，心中无比惆怅。母亲王淑祥独身前往。王廖氏耐心等待大女儿到来，直到亲手将一只祖传的玉镯递到她手上才闭眼。王淑祥马上把它转交给一直在老家的妹妹，在送走母亲后，洒泪空手而归。

家人都能理解王淑祥的做法。三个女儿围坐在母亲身旁，追忆着姥姥带给她们的许多温暖，一件件数着姥姥手把手教给她们的技能，一双双摆着姥姥亲手做的鞋子。穆晶双手搂住妈妈的脖子：“以前我有两个妈：一个老妈，一个年青的妈。现在只剩下一个妈了，你千万要保重自己，让我总有依靠，好不好？”

穆晶的话将一家人的思绪拉到从前：对这个出生在困难时期的小不点儿，姥姥确实表现出一种特殊的关爱，甚至比妈妈照顾得还要精细：喂饭既要烧开又要晾凉，每次她都耐心地吹着、晃着，嘴里还不住念叨：“粥凉凉，小狗尝尝。来，姥姥尝尝凉了没有？”她的软软细语让孩子们总是很安稳。姥姥的性格也特别温柔，就连穆晶笑着问：“是小狗尝尝，还是姥姥尝尝啊？”她也是一笑而过，仍然继续下去。在地中央悬挂着的篮子里，常放着专给穆晶的吃食。在包饺子时也总是特别做一碗捏着褶的肉丸馅儿给她。在全家人面前，穆晶常常骄傲地说：“我有两个妈，一个老妈，一个年青的妈。”姥姥和妈妈听了，每次都笑得像两朵花似的。

在撒娇、哄人方面，穆晶的功劳最大。她充分享受着姥姥、爸爸、妈妈为宠爱她所做的一切，同时也最大程度地让他们享受了天沦之乐。

姥姥去世后没有几年，爸爸穆轩的病就越来越重了。去县里住院时，医生说，必须得做CT检查。那时，能做这种检查的最近设备在邻市。穆玲和穆晶急忙找穆颖商量，穆颖立即联络了定居在那里的黎姐。

虽说下乡后穆颖和黎姐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但相互间结成了深厚友谊，后来又在偶尔的相见和通信往来中加以延续。听说穆叔生病，黎姐马上联系医院，写明确定的日期，还逐项标明了需要注意的事项。

穆轩担任副厂长的禾县国营石材厂，对病中的穆轩给予了大力支持。去检查那天，厂里派了专车，办公室主任尹思陪同前往。路途中，遇到一拨自称是消防设备纠察队的人，非说车上的灭火器不合格，一定让买他们的产品，否则不予放行。尹主任当场按他们的要求购买下来，一行人才得以顺利通过。穆轩为让厂里额外出钱有些不好意思。尹主任宽容地说：“没关系。厂长说了：‘穆副厂长为革命奋斗了一辈子，现在病了，我们要全力支援，要人给人，要钱出钱。’”尹主任转达的厂长的话，让穆轩和旁边的三姐妹听后都深为感动。石材厂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在穆轩住院期间，他们先后派来两名年轻的小伙子陪伴左右，必要时跑前跑后。每次的医疗费也都是按时结清，让穆轩和家人减轻了心理压力和经济负担。

虽然住在医院，每天都输液加服药，但排尿不畅造成的积液渐渐充盈每一个细胞。穆轩强忍疼痛，用坚强的意志与疾病做着不懈地斗争。无奈，由于病情太重，医治没有效果。虽然穆轩非常渴望康复、渴望出院、渴望到外面晒太阳、渴望出屋、渴望下床、渴望吃到想吃的东西，但实际情况却是被病魔一步步逼着后退，直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有一次，他恍恍惚惚走到一片大草原上。前面阳光普照，遍地开满鲜花，远处还传来悠扬的乐曲声。那温暖、舒展引得他不停地向前、向前。忽然，他听到了女儿们一声声的呼唤，猛然想到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们。无论前面有什么诱惑，他也舍不得马上离开呀！在医生、护士的急救下，在亲人们急切的盼望中，穆轩睁开双眼，又回到人世间。他给王淑祥和女儿们讲述了病幻中还算美丽的景象，但他特别欣喜孩子们的召唤，因为他还深深依恋着亲人们，期望活得更久远些。

然而，天却不遂人愿。1988年底的一天早晨，护士照例推着药液来到床前。她看看穆轩浑身被水分充胀的皮肤，为难地问：“还输液吗？”期望用药物抵抗病魔的穆轩坚定地点点头：“还是输吧！”

穆轩躺在病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药壶，数着液体下滴的次数。慢了、又慢了，药液不往下滴了。头脑依然清醒的穆轩招呼身旁的大女儿随着他看：“停了。”

在穆玲认真盯看药壶的时候，穆轩慢慢合上了眼睛。

“爸爸--”然而，再大声的呼唤也叫不回心脏已停止跳动的穆轩了。

王淑祥闻声来到丈夫身边，看到穆轩那条一辈子都打着弯的腿忽然伸直了，眼泪忽地涌出来。她哽咽着阻止了女儿：“别叫了。这次，他真得走了。”

石材厂为穆轩举行了追悼会。三个女儿一路送行，直到将穆轩的骨灰盒埋入墓地。

父亲平静地走了，他的心里一定有好多不舍。

女儿们痛苦万分。但她们不能做过多停留，她们还要尽量多花时间陪伴那失去了老伴的妈妈。

送父亲去唐山做检查，组织父亲的追悼会，当时的办公室主任、后来的工会主席尹思给穆家三姐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们从心里感激他代表厂里为父亲所做的一切。尽管后来尹思背地里替申无限偷办手续，盗买了爸妈的住房，还到法庭上公然作伪证，但见面的时候，姐妹们首先涌上心里的，依然是他带着爸爸看病和在追悼会前后帮着忙碌的场面。

唉，这几个柔弱的女孩子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