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因后果,师父也没完全弄清楚,这个自己要来的小徒弟怎么会上山就伤,呼吸吐纳怎么学会,大弟子又在其中做了什么?
让大弟子把人送进屋里,师父询问整件事情的经过。
师父的疑问在庞胖子颠三倒四的回答中逐渐解开,自己即将要收入座下的小弟子竟然能根据大弟子的几句提醒学会了一点点吐纳之法。庞师兄可能觉得没什么,但对于已经浸淫武道大半辈子的师父来说,这是多好的思慧,虽比不上青山上的顶尖弟子,但自己能收到这样悟性的小子,是走运了。
庞师兄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弟子,庞胖子,是没人要的弟子。师父当年很早上山,跟着世外人学习武道法门,曾得到世外人亲自的指点。可惜,自己的努力不仅没能跟上自己的“恩师”,反而被越甩越远,甚至逐渐看不见“恩师”的身影。
既然跟不上“恩师”的步伐,也不能占着青山的峰头不做事情,只好象征性的收个弟子。庞师兄这个各个山头都不要的人,就被分来师父这里。师父追随更高的武道,给庞师兄教导的不多,也不在意自己这个大弟子的前途,放在厨房里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师父不定期来厨房看看自己的弟子,一年能见个几回。师父也曾考校庞师兄的功法,头两次差强人意,后面越练越慢。教的不高兴,学的也没心气,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师父,小师弟他……”
“闭嘴!”师父正在恼怒中,好不容易来个弟子,却差点被自己这个傻大徒弟给打废了。
“我,我……”师兄吓得不敢说,可想到自己需要小师弟,壮起胆气,“你别赶小师弟下山。”
“赶你下山,也不会赶新来的。闭嘴吧,等人醒再说。”师父完全失去说话的欲望。
陈汶醒来,感受自己后背的疼痛,好了太多。三师姐那一掌不仅没伤到自己,似乎还帮着自己缓解了伤势。
下床,推开门,已是黑夜。门外有两个身影,一站一坐,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
能看的出来坐着的是庞师兄,站着的是哪位?
虽然看不到站着人的表情,可对方看到自己能轻松过来,绷直的身影似乎有了点松垮的感觉,就像心里放下了东西后的松快。
走到跟前,庞师兄低着头不理自己,陈汶在庞师兄这里的得不到暗示,向站着的人投出困惑的目光。
黑天,无月,陈汶站在院中,师兄坐在厨房门槛上,第三人立于门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你叫陈汶?”
“是。”
“跪下。”
陈汶没有迟疑,双膝跪地。
“青山收徒不问出身,只有有缘皆可进入青山练武修道。今日你进入青山,要以自己性命起誓,入我青山,遵我青山之规,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
“青山之规,一不可随意杀生,二不可强人苟且,三不可贪恋世事。不求眼目之欲,不求肉身之欲,不求己心之骄。你可做到?”
“弟子做到。”
“你既入青山之门,与山下往事皆可断绝,以体悟道心为重,修众妙法门,道法自然,你可做到?”
“弟子……做到。”
“我青山虽建立不久远,也是中土道法分支,不求人间显贵,但问道法长生。今日既入我门,伸出手来。”
陈汶伸出左手,右肩的疼痛影响自己的选择,惯用的右手反而下垂不动。左手中指指尖一痛,一滴鲜血缓缓流出,凌空飞向师父,到了陈汶和师父的正中间,慢慢旋转一周,突然崩散,不留一点痕迹。
“今天的誓言并不会真正束缚你,但世间万物皆有定法,有因必有果,你出言起誓,已有因,若违背誓言,必承果之重。”
“是,弟子记得了。”
陈汶的拜师仪式在厨房的门前,一师、一兄、一弟,就此结束。
庞师兄作为见证人,不太聪明的脑袋也意识到今天仪式的意义,顺从本心,随法自然,入门修行。
“陈汶,你既已入山,正式拜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青山的弟子。青山和别的门派不同,其他门派说是传承,不过是争勇好胜的小道,和山下江湖走夫并无二致。但青山不同,内求己心,外法自然,到高深处,参悟造化,天凡无差。”师父说的时候彷佛看着先行人的身影。
师父走出门,一身灰衣,身材清瘦,脸色苍白,看起来并不像练武之人。
“师父上山五十余载,追寻你们师祖步伐,可惜,年老体衰,已力不从心。”师父说的难过,“你们师祖据说来自中土,传下的功法,但师祖从不谈中土之事,你们以后若是有缘见到祖师,中土的事情不提也罢。”
“是,师父。”陈汶低头回答。
“嗯?”师父没等到大徒弟的声音,细细听来,自己的大徒弟已有了轻轻的鼾声。
“唉,你这个师兄,懵懂无知,想的太少,你不要怪他。他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说出来不怕你这个当小师弟的笑话,你这师兄当年上山是没人愿意要的,为师看他可怜,便收在座下。想不到十几年过去了,性子还是如刚上山一般,毫无改变。”
“师父,师兄不错的,他教我的呼吸的方法,很有用。”
“你不用给你这个师兄说好话,他什么性子我知道。”师父不点破陈汶身上受伤的原因,“你上山一日能初窥吐纳之法,倒是出乎为师的意料,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说给为师听听。”
“现在没有,昨天……”陈汶把昨天削萝卜导致吐痰的事情说的清楚,还有师兄怎么救自己的也说的明白。
“原来如此,你这师兄倒是做了好事,只是不通事理,不知为你持续**。来,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陈汶依言伸出左手。
师父在陈汶的脉搏稍稍停留,轻柔拍拍陈汶后背。
陈汶感觉暖意投体而入,和师兄的掌力侵袭不同,师父的手掌像是微风拂过,没有强烈的刺激,自己的肺部感觉痒痒的,好想接着咳嗽。
“咳咳……”陈汶连咳几声,很舒服。
“积郁伤心,但你的肺受伤更深。吐纳本是调理呼吸,内化气机,却因此你肺部隐藏的伤处,才会咳嗽不止,痰液翻涌。如此看来,昨日应甚是凶险,你挨了一顿乱拍,捡回一条小命。”
“师父?”陈汶知道自己凶险,不曾想到竟然危及生命。
“不用怕,虽然还有伤处,持续吐纳,慢慢会好转,不用担心。青山功法道法自然,本就有延年祛病的功效,等你练了功法,会继续把过去伤的连根拔起。”
听到师父的解释,陈汶放下心口的大石,抱病在身总是让人忧心。
“按理说,刚入门的弟子吐纳要三个月以上才会修复腹脏,你是如何第一日就如此结果的?”师父说的轻松,眼神带有疑惑。
“是,我也说不清楚,师兄让我拿刀削萝卜,叫我配合呼吸,我就做了,然后,就行了。”
“刀?哪把刀?”
陈汶不知道怎么形容,告罪一声,进厨房拿出引导自己吐纳的刀具,给师父看。
“确实有缘法,我应该想到的。这把刀看似普通,却是你师祖赐下的第一件物器。你师兄入门时,我顺手传给了他,想不到今天又到了你手里。冥冥之中,你和师祖还有关联啊。”
“师祖,现在是不是在山上啊?”
“我也不知道,师祖的路越来越远,师父已经跟不上了。”师父一语双关。
“师祖的路,有,多远?”
“嗯,有两座山那么远。”
“哦,是挺远的,我现在翻不过去的。师父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能翻过山,追上师祖的。”
“呵呵,好。”师父欣慰。
“师父本姓马,一辈子劳碌的命。”
“不,是渡,渡人渡己。”
“嗯?嗯!”
“你拿的刀到底有什么作用?”
“我也不知道,拿着它,我就能呼吸的很好,就能,就能……”
“吐纳?”
“是的,就能吐纳。”
“想不到你师祖赐下的物器还能有这样的作用,也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追上恩师的脚步啊。”
陈汶摇摇头,不知意思是追不上,还是不知道。
“师父,你困了吗?”
“我不困。”
“我困了。”
第二日,天亮,庞师兄在厨房做好早饭,一个人默默工作,不唤醒小师弟,算是给予小师弟的补偿。脑袋笨,被师父骂了,才想起自己有给小师弟**的责任。
陈汶睡到自然醒,出门找柳枝刷牙,这是仅有的在原生家庭留下来的习惯。
“吃饭了,锅里有。”一如陈汶上山时的对话。
陈汶直奔锅台,要用勺子舀饭吃。
“有碗,别像个乞丐。”庞师兄的话还是直率啊。
“哦,哦。”陈汶拿碗盛饭。
“师兄,我们今天做什么啊。”陈汶端着碗坐在门槛上,吸熘吸熘的喝粥。
“别咂吧嘴。”师兄好像格外的严厉,“做饭,早饭、中饭、晚饭。”
“除了做饭,没有其他事情了吗?”
“嗯……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