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汶被带到书院的正中大厅，里面摆着两排椅子，朝门的位置是供桌，供桌后挂着一副圣人像。书院以圣人为祖，每个书院必须挂圣人像，在参加科举考试之前，必选先拜圣人。刚入学的垂纶稚子学的第一课亦是圣人言，平时在学堂遵圣人规。可以说，圣人是天下所有人的学识启蒙。

陈汶进入厅中，书院院长立于圣人像旁，而状告陈汶的花平在没有召唤的情形下不得进入厅内，只能在门口等待。

院长模样有五十多岁，保养得当，面部皮肤滑润，显得只有四十的年龄。当陈汶进入厅内，院长一直盯着陈汶，欲要从陈汶的行为之间观察是否有异样。

等陈汶站定，离中央圣人像有五丈的距离，外事教习在前先朝圣人像拜三拜，接着向院长行礼，开口说道：“待考学子李元一带到。”

院长点点头，目光不曾离开陈汶，心中有些滴咕，明明是正常人，何至于外事教习祈求使用圣人像来坚定此学子的身份。

圣人生前并不顺意，曾三入仕为官，都被当时掌权者嫌弃。后转而为学，授学子三千，大多成才，将圣人言语传于四方。经过千年传播、改良、填充，圣人言已深入人心。而圣人像接受学子朝拜，信念汇聚，自然产生力量，有破邪诛妄之效，更是能戳破妖邪真身，使邪佞无法藏于书院当中。

陈汶本就是人类，对于圣人像的破妄没有感觉，只是从圣人像上接受到一些类似法力的东西。这东西和空气中的灵气差不多，不对自己产生影响，陈汶便未多加注意。

“你是李元一？”院长问道。

“是。”陈汶回答的时候，圣人像似乎在审视自己，让陈汶这这声回答险些改口，说成不是。

差点被动摇内心，陈汶生出警惕，圣人像看着人畜无害，可它拥有正人心的功效，自己这个筑基差点着了道。

“你身份为何？”院长继续问道。

“阳明县秀才。”陈汶答道，圣人像上再次传来纠正的能量，却无法撼动已有准备的陈汶。

“外事教习崔元正告你为妖物之身，你可承认？”院长呵道。

“院长……”外事教习想要否认，自己只是怀疑，想让院长请动圣人像验证，哪里会告学子为妖物之身呢？

院长目不斜视，看着陈汶。

“否。”陈汶一个字否认控告。

在书院中，控告学子是非常严厉的事情，特别是对有功名在身的学子。天下学子只要拜过圣人像，皆为圣人门下，享圣人学问庇护，无论人间或者山上，都不能轻易诽谤、伤害圣人学子。书院内部提出质疑，完全可以，但质疑必须属于学术争论，而今日外事教习对李元一的身份提出质疑，超出了学术范围，是对人身的怀疑。

按照程序，是要有提出疑问的人，向书院提出质疑，请动院长或主事教习催动圣人像验证被质疑人的身份。无论质疑的结果如何，提出疑问之人和被质疑之人，将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是仇怨。两人之间的斗争将不死不休。

外事教习绝对没有向导这次书院院长会按照程序办事，过去都是将被质疑的学生带到圣人像前查验一番，绝不会当场说出质疑人是谁。现在院长叫出之间的名字，外事教习和李元一将结下仇怨，后果不堪设想。

外事教习说穿了就是关系户，靠着和书院里的裙带关系，进入书院做一些杂事。因为手中掌握一点权利，下面的人将其叫为教习，专管外事。久而久之，书院专门为这些人设立了外事管理，让这些受到照顾的裙带们有了正式名分。

然而，就算拥有正式名分，裙带还是裙带，不被正式教习和书院学子看得起。书院学子每年参加科举，考上功名都会向教过自己的教习拜礼，可从没有人会向外事教习表达感谢。

外事教习自知身份，也不敢让学子跪拜自己，只在金钱上多弄点。在书院里待了多年，崔元正被下面的杂役吹捧，以为自己是个人物，经常高些事情出来。过去就有不听话的学生被崔元正诬陷，被带到书院正厅里面验明身份。虽然结果没什么，可这个过程给了学生心理压力，让敢于反抗的学生受罪，以致往后的学生不愿得罪崔元正。

这次把陈汶带过来，崔元正本想按照过去的法子，吓一吓陈汶，向一些蠢蠢欲动的反抗学生展示自己的强力。可是，这次来书院正厅，以前和自己合作的教习没出面，倒是院长出来，这让崔元正感觉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果然，院长的一句话就将自己逼到了墙角，让李元一和自己产生了不可磨灭的矛盾。

“你对崔元正的质疑有何说法。”院长问道。

“学生曾在家中生病，差点命归于天，今日能回到书院，是父母的悉心照顾所致，今日被小人诬陷，学生愿意接受质疑，但请院长做主。”陈汶说完抱拳作揖向月章请求。

“今日按照书院规矩办，你不必担心会被不公平对待。”院长说完，拜祭圣人像，点燃三炷香，在三炷香烧完前，若是陈汶被圣人像打出原形，便是崔元正质疑正确。若是陈汶安然无恙，则是崔元正诬赖学子，要受到书院惩罚。

陈汶大胆站在圣人像面前，圣人画像产生的灵力影响对筑基期的自己来说没什么作用，

外事教习崔元正站在一边，担心不已，自己只是来借着圣人像吓人的，怎么成了验明正身，院长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得罪他了，院长要赶我走？

花平站在厅外，听不到、看不见里面的事情，只是这次吓人的时间有点长，怎么还没结束？

圣人像在三炷香烧到一般的时候，发出青光，直射到陈汶身上，以陈汶的身手都没反应过来，人被圣人像带入到虚幻当中。

幻境当中，圣人像变得无比巨大，低头看着陈汶的虚影，不发一言。陈汶被圣人像的目光吸引，挪不开眼睛，只能直勾勾盯着圣人像。一大一小两个幻境之物，大眼瞪小眼，气氛诡异。

陈汶的意识被带到幻境当中，无法察觉身体和识海的变化。识海当中，一个留长须的老人四处闲逛，看面相和圣人像有三分相似。他在陈汶的识海当中四处查看，无论是碧蓝天空，还是厚重土地，都没逃过老人翻检。

陈汶识海创生世界的时间不长，老人很快翻检完成，点点头，就是看着天上的识环不顺眼，不像个太阳的样子。老人伸手一挥，识环凝聚，黑色内敛，外放光芒，像个真正的太阳样子。有阳就有阴，有日乃有月。老人正准备凭空造成个月亮，可在伸手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什么，停下自己的创造。

老人在识海中折腾个太阳后，又去陈汶丹田看看。

识海变化的整个过程，神识化身如同被定住一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丹田里的芊芊也一样，睡着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光顾。

老人在陈汶丹田逛了一圈，除了对芊芊感兴趣，其他没什么特别的。在老人眼里，芊芊就代表那个阴，于是拿起芊芊的左手，在她的手腕上画个小小的月亮，然后按照月亮的阴晴圆缺，正好绕着芊芊的手腕转了一圈。

看着月亮的变化，老人满意的笑了笑，接着消失不见。

在老人在陈汶体内消失的瞬间，幻境骤然散去，陈汶回到现实。

慌忙感受自己的身体，一切如常，没有变化。小看天下英雄了，一张小小的圣人像就能有如此威力，直接把自己带到幻境当中。要是圣人像有恶意，自己岂不是现在已经完蛋了。

院长亦是诧异圣人像会发出青光照在李元一身上，不过青光代表着平静，应该不是因为李元一的身份问题。圣人像据说会发出三色光线，第一种是最常见的红色，代表被验证之人的身份可疑。被红色照耀的学生，都需要书院一一验证身份，能证明是正常人类，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能过关。

第二种是黄色，有抵挡外敌的功效。据说每个书院都是一座镇，而圣人像就是阵眼。当书院被外敌入侵，大阵会被激发，圣人像发出黄色，抵挡外敌。

第三种是较为少见的绿色，这表示圣人像对受到查验的人非常认可，用绿色光芒馈赠学子。被认可的学子，有的在脑海中出现孤篇文章，有的身体被治愈，有的人则会被启发顿悟。

现在陈汶被圣人像绿色照映，不知他获得了什么？院长十分好奇圣人像馈赠给李元一的是什么东西。

陈汶清醒，识海里的变化立刻被感知，有了天空中被塑造的太阳，识海世界变的明亮许多。更重要的是，有了太阳的照耀就意味着有了光源、有了能量，生物在此可以生长。识海的转变令人欣喜，陈汶从上感受到这个太阳是以识环为中心进行的构架，正适合识海与外界的连通。识环具有吸收功法的效果，现在更可以成为识海吸收灵气的通道，使是可以通过这个通道不断与外界实现交流。

一个世界最重要的就是流动，无法运动的世界是干涸、死亡的世界。成为的识海世界亦不例外，靠着陈汶自己吸收灵气滋养识海世界，根本不可行。陈汶虽然蕴藏身后，可毕竟只是个筑基修士，吸收的灵气有限。目前可以为识海世界补充灵气，但随着识海世界的不但扩大，陈汶的修为会成为限制，补不足识海需要的能量。

另外，陈汶将灵气给了识海，也会影响自身修为的提升。修士以修为为本，法术、世界若是影响了修为，都是舍本逐末。要是识海世界起来了，陈汶的修为下去了，这样的路，陈汶也走不远。

猜想应该是和刚才被圣人像照到有关系，陈汶并未看到胡子老人在自己识海和丹田的作为。识海的变化令人欣喜，陈汶需要时间尝试其中的变化。

院长见陈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甚至得到圣人像的助力，判断陈汶不是妖邪化身。崔元正就算不懂其中的机制，也明白李元一通过了考验，自己告发质疑的都是子虚乌有，不仅得罪了李元一，还要被书院惩处。

“崔元正，你是否有异议？”院长看着外事教习问道。

“我……”崔元正已经后悔的说不出话，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碰到了书院院长，还被抓个正着。

“李元一，你又什么说法？”院长转向陈汶问道。

“全凭院长吩咐。”陈汶意思是公事公办，在这种情况下，院长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按章办事。

“好，崔元正你要说没有说法，就……”院长正准备下结果，却被崔元正打断。

“院长，不，我不是怀疑李元一学子，我是受人蒙骗，我是被外面那个花平骗了。他才是诬告李元一的凶手，我也是受害者啊。”崔元正大声辩解，要是按照书院的规矩，自己受到的处罚极重。

“你听信谗言，妄加猜测，质疑书院学子，不可辩解。在圣人面前，就要按圣人的规矩办。”院长毫不留情，驳斥崔元正道。

“不，不应该这样，花平，花平，你进来！”崔元正大喊。

花平站在门口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听到外事教习的喊声，以为要自己进去作证，屁颠屁颠的跑进去。

“花平，你说，是不是你说的李元一有妖术？”崔元正存有一丝理智，阴险的给花平挖坑。

花平以为大局已定，忙不迭的答道：“是，这个李元一会妖术，他看着张阿大一眼，就把张阿大看晕过去了。不信，大家可以去医馆看看，张阿大还躺着，他就是人证。”

“院长，你听，就是这样，我是受到蒙骗啊。院长，你要信我啊！”崔元正跪倒院长面前大声求饶。

院长静静瞅着崔元正的表演，不说一句话。

花平还没反应过来，外事教习的话怎么听着不是味道。

“元一，元一，看在咱们是同门的份上，你给院长说说好话，别赶我走啊，元一！”崔元正见院长不搭理自己，转而祈求陈汶。

陈汶不动神色躲开崔元正的攀附，一样冷冷瞅着崔元正的表演。

哭嚎不行，崔元正心知今日不能如此，便搬出自己的父母为书院呕心沥血，培养出多少学子，自己愿用父母的功劳荫护换取书院从轻处罚。

花平这次明白过来，原来出问题的不是李元一，而是外事教习，自己刚刚好像被当枪使了。想到外事教习被处罚，自己也跑不了，花平立刻就软了下去。

院长等的就是崔元正这句话。崔元正的父母确实为了书院做出不少贡献，现在京畿当中都有其弟子，书院内亦有其同期好友。崔元正父母过劳早死，书院为了照顾崔元正便将他纳入书院外事教习。可是崔元正靠着父母余荫，在书院中做一些苟且的事情，院长早有耳闻。只是考虑到崔元正父母的功劳和一些老资格教习的感观，院长才未教训崔元正。

今日学《易》，院长心有所感，出来主持此次身份验证，正好借着此次机会好好敲打崔元正。

“既然如此，我以白鹿书院院长的名义，免去你外事教习身份，降为杂役，以观后效。”院长当场公布处罚，免得崔元正过后再去老教习那里撒泼耍赖，让老教习给自己施加压力。

“你可愿接受？”院长要最后定性。

“我，”崔元正一脸死灰，喏喏答道，“愿意。”

答应完，崔元正像是老了十岁，自己从书院的正式教习变成临时杂役，整个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从现时开始，曾经享受的权利全都离自己而去。心中悲痛，不是为了自己的错误，而是为了失去的权利。

可是，崔元正还有一丝的念想，等父母外出的弟子回来，自己上去闹腾一番，让他们强迫院长把自己的教习位置给还回来。想到这里，崔元正死灰般的心又活跃起来。

陈汶一直冷眼旁观，总感觉院长在借着自己的事情整治崔元正，自己当了回工具人。至于崔元正最后的一点活跃，院长既然出手哪还有崔元正翻身的机会，把他留在书院就是为了看着他，不让他乱跑告状。估摸着院长还有后续手段整治崔元正。

花平瘫坐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外事教习都被剥夺职位，自己岂不是更惨？院长要怎么出来自己？

院长发出信号，执事快速赶来。架住花平，执事依照院长的吩咐，将人送至书院刑律司，让其接受书院的惩戒。

处理完，院长向陈汶点点头，闪身消失。

崔元正慢步回去，准备收拾东西到杂役处居住。他全程低着头，不让李元一看到自己阴狠的表情，既然已经得罪，那就不留情，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弄掉李元一。

陈汶最后一个走，自己对圣人像产生兴趣，从刚才的情况看来，圣人也是修士，只是他到了什么层次，哼令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