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当初的恨，真的是好幼稚，被别人蒙的死死的，却还认为自己大仇得报。白鸿门的做法令人不耻，司青却无法报复。因为这里是养大自己的地方，这里的人都是自己的亲人，自己怎么能向亲人下手呢？

显然白鸿门的高层也算到了这一点，笃定司青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会反叛门派。他们算对了，司青吞下了苦果，没有动白鸿门的任何一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参与算计的人一个个老死，只留下司青在世上孤独活着。

今日司青为皇帝讲解完法典回到寝居，感觉到自己屋里的不同。几十年不变的摆动有了细微的变化，空气中弥漫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望向剑台，婉娘的宝剑不在，司青确定是陈汶回来了。

“陈汶，你走了吗？为什么不肯见我一面，当初是我错了，不该恨，不该被门派利用。婉娘是我害死的，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可是几十年过去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你在哪里？”司青泪崩大吼，心中不甘。几十年的等待，换来的却是陈汶连一面都不见。

司青这些年过的痛苦，夜夜煎熬，曾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了百了，可心中还牵挂当初陪自己走出白沙镇的情郎。或许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等陈汶回来，要好好跟他解释，当初的自己也是受害者，自己只是因为一时的仇恨才会做错事情。而且，自己并没有动手杀婉娘，真正的凶手是王家，那个自私冷漠的王家。

陈汶是真的回来了，却打破了司青的幻想。陈汶不愿见面，让司青感受到了他的冷澹。陈汶早已放下当初的爱恨，可司青没能从悔恨里走出来。想出来的理由在此时都失去了意义，没动手就是帮凶。无论怎么找借口，司青永远洗刷不掉当初的错误。

心中的悔恨达到顶点，接着司青整个人的精气神从亢奋转入衰退，法力慢慢散去，整个人失去信念的支柱，身体扑倒在地，开始走入生命的最后时刻。

“陈汶，你不愿见我，哼呵，今生我们就此分离，来时不再相见。”司青感受着生命的流失，心中终于有了解脱。害了婉娘，让她枉死，自己将要去寻找婉娘，解决最后的恩怨。

司青的法力必不能支撑她活到今日，完全是不屈的意志在支撑着她等到现在。不能原谅也是结果，司青得到这个果，终于撑不住。声息减弱，司青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魂归苍天。

陈汶在附近用神识关注着屋内的情形，自己已不可能再与司青相见，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阻隔彼此的情感。也许过去是相爱的人，但背叛带来的不信任永远无法弥补。即使时间过的再久，伤痕也不会重新愈合，只会成为陈年伤疤，令人难以忘怀。

感受到司青生命的流逝，陈汶知道她能撑到现在是在等待自己的原谅。原谅或者不原谅又有什么意义，人最终的结果都是走向死亡。司青去世，恨或爱都与她不再有关。婉娘的魂魄还在阴阳鱼镜子当中，能复活她的那一天，才能知道婉娘能否原谅谋害自己的司青。

白象国所有事物终了，陈汶踏上旅途，前往朱雀国。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在白象国里，这个生长的地方，陈汶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步，也是改变自己的一步。在这个地方，大多数人一生只能碌碌无为，平平凡凡过完一生。陈汶虽然经历失去亲人、爱人、情人、兄长、师父的苦楚，但也顺利踏上修仙的道路。

仙是什么？陈汶说不清楚，白象国里最高的才是筑基。除了自己以外，只有几百年前的大能达到了这个境界。聂风也可以，他为了报恩放弃了冲击关口，成为大能的牺牲品。斯事已往，大能和他的徒弟们化为尘埃，湮没在历史里。或许还有世间的鬼怪故事述说他们的曾经，但知道真相的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

白鸿门，一个俗世的小门派，胆敢算计修仙者，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陈汶的弱处。这令陈汶不得不对自己的过往进行反思，太单薄的经历，太容易动感情，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危险。尽管知道自己身上的弱点，陈汶只能先放下它不管，自己先要找到去中央大陆的方法才行。

自从升到筑基，陈汶对天命之类的东西慢慢有了感触，特别是关于自己的。没有人讲解，陈汶感觉到自己的寿元延长，至少有两百年，或许随着法力的提高，还能继续提升寿命。算算自己耗去的时间，两百年减去过往，自己大概还有一百二十年的寿元，在这百十年内，必须找到提升的方法，让自己活下去。

朱雀国在整个南朱大陆的正中央，距离白象国非常非常远。若是用童话里的说法，可以说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个神奇的国家，里面到处其奇特的东西，也有令人艳羡的修仙者。陈汶要去的正是这个南朱大陆所有人都羡慕的地方。

长远的距离，一般的凡人是走不过去的，因为寿命不够。要是从白象国的京都出发，要走上大半辈子才能达到。到了朱雀国，凡人的生命快要耗尽，只能客死异乡。这样的结果谁都不能接受，所以几乎没人会做这么远的生意。各个国家会像连成串的珠子一样，彼此衔接，各自负责一块区域的贸易，然后通过层层转运把货物传到整个大陆的各个地方。

陈汶作为修仙者，寿元足够，不必依赖商队。一来商队的速度太慢，没有直达朱雀国的队伍；二来，自己能力足够，虽然不能飞上天，可跨地纵越要比奔马还要快，没必要慢慢跑。对于现在的陈汶来说，时间就是一切，必须去朱雀国找到去中央大陆的方法，也需要不断突破，增加自己生存的时间。

静极思动，陈汶闭关几十年，重新上路，心情愉悦，心中有奔跑释放激情的冲动。一路奔行，一路呼啸，整个心开阔起来，融入自然，体验造化的奇迹，生命此时似乎完成了蜕变。自然即我，我即自然。

起始，陈汶破风而行，微风、疾风、狂风在耳边呼啸，肺部的喘息、脚步的踏地、双臂的摆动，所有的声音全部传进耳朵里。陈汶越奔越快，阻力也越来越大。不得不说，没有亲和自然之前，身边的所有一切都在阻碍自己的动作。

随着内心的热力迸发，生命的力量与天地连接，周边的灵气被吸引到陈汶身边，一切使得陈汶成了奔跑的主角。融入造化，自己不再是和自然对抗，而是与自然融为一体。风不阻碍、地不阻拦、声不骚扰，陈汶感觉到自己不是在逆风而行，而是大自然的风在推着自己往前跑。

道法自然，可以是控制周身的物，也可以是向自然学习，亦或是和自然成为一体。

疯狂的奔跑，平静的心情，喜悦的感受，陈汶第一次感觉到所谓修仙就是与造化同齐，与自然一心。

跑了月余，陈汶躲过了心理释放的时光，然后不得不停下来，确认行进的路线。这种巅峰体验必须一贯持续，一旦停下来就不可持续。可是，再高兴也要脚踏凡尘，不能因为太高上，而忘记自己还是俗世的一部分。

找到城市，确认方向，向着某个国都的京都奔跑。陈汶不可能沿着直线往朱雀国去，大陆上除了大型的修仙门派可以派出大修士丈量地土，画出地图，其他地方不会有人能够做到这一步。陈汶没有地图，只能将一个个国都当成中转站，每到达一个地方就修正自己的方向。

几个月连续不停的奔跑，陈汶没舍得停下来问路，现在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也不能确定。前方是个小城，城墙年久失修，到处破破烂烂，根本拦不住外来人的侵袭。

进了城，路上稀稀疏疏有店铺，官衙在街道的最深处，是陈汶的问路的最佳场所。人说衙门八字朝南开，可这座衙门不一样，大门朝西，门口也没有石兽，大门右侧有个掉了一半面皮的破鼓。

陈汶走到衙门内，大声询问，许久才从后堂出来个穿着官府的人。

“你是何人，有何冤屈，要是需要判审去那嵋岱山便是，来这里没得办法。”来人看样是衙门里的老役，没看清陈汶的样子说道。

“我不是来伸冤的，此地是何处，离国都有多远？”陈汶问道。

老役听说不是来伸冤的，眯起眼睛瞅看陈汶，见他玉面丰朗，身姿挺拔，身上透出一股让人亲近为感觉，不敢怠慢，急忙作揖。老役在衙门干的时间长，见过一些大官，特别是年轻有为的官员，都是这种子。老役不求能攀上对方，只望不要给老爷引祸。

“此地叫黄石，地处偏远，曾经被两国征战争夺过，现在不知属于哪国？要是上官是国都派来审核吏治，便是哪国的衙门吧。”老役作揖回道。

“我不是哪国的使者，也对做官不感兴趣，此处离朱雀国有多远？”陈汶明白对方弄错自己的身份，解释道。

听到年轻人说话，老役心想就算不是上官，如此气度，一定也是哪家或是哪个门派的贵公子，不可得罪。

“朱雀国确是听说过，但那是说书人的演义，世上是否有朱雀国尚未得知，下人不知啊。”老役回道。

见老役见识狭窄，陈汶知在此处难以获得有效消息，问道：“你家老爷呢？让他来回话。”

“老爷下去督导农耕，要是大人不着急，多等几天，老爷便回来了。”老役说道。

陈汶无奈，找个人这么麻烦，自己可没闲工夫在这里耗下去，问道：“你说的嵋岱山是何处，我去那里询问。”

“大人可是必须去嵋岱山？”老役奇怪问道。

“你什么意思？”陈汶反问道。

“小人不是要阻拦大人，那嵋岱山上全是女子，为女性门派，一般不让男子上去，您要是冒然前往，小人怕其中闹出什么误会，耽误您的事情。”老役忙解释道。

“哦，女子门派，倒是少见，上面有什么规矩，烦请指教。”陈汶听到老役的话，明了是自己心急，莽撞了。

“指教不敢当，嵋岱山以山名为派，上面全是女子行修，入俗，不属于教派女子。平时她们也管理山下俗务，要是遇到不可决断的事情，可请嵋岱山断决。我们衙门也是蒙嵋岱山照顾，这些年虽然没有上府拨费，还能维持的下去。平时我家老爷就忙于百姓生计，多数麻烦就交给嵋岱山了。”老役说道。

“嵋岱山倒是有侠义心肠，按理说不应为难我才是。”陈汶感叹道。

“按理是如此，可嵋岱山有规矩，男子除非受到征召，否则不得上山。要是违反，轻则打断双腿，重则夺取性命。去年有猎户追踪猎物不小心过了界，人就被打残废了。”老役眼神浑浊，似乎心有余季。

“霸道啊，不过女子山头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陈汶不好评价山上的道理。

“我看大人急于问路，等不得，所以多说两句。请大人可怜小老，莫要在嵋岱山上透露是我所说啊。”说着，老役再次作揖。

“不会，你放心。”陈汶搭手老役，法力在老役身上运转一圈，算是对他帮助的酬劳。

老役感觉身上温暖，竟有了回春的感觉，心知遇到的不是凡人，抬头看，已不见年轻人的踪影。

陈汶没问嵋岱山所在，因为像眉黛的山太好找，在城外约百里处便有两处平缓山脉，峰不陡、山不峭，似是女人画眉。两处山脉，叫嵋岱山很是形象。

陈汶脚底生风，百里不过半个时辰，很快达到嵋岱山下。

山脉平缓，远处看着像两条眉毛，近处才知道这里山脉悠长，陈汶一时间找不到入山的道路。要是普通的山脉，陈汶登上山顶寻找一遍便是，可是听老役的说法，嵋岱山上的人不愿被打扰，陈汶就没有鲁莽。

一般说来，山门都会有高大入山门，找到山门便找到了地方。靠着自身的速度，陈汶花了有两个时辰才找到嵋岱山的山门，实在是消耗时间。

山门没有巨石大物装点，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木头，在登山路一边一个，上有标识，其中一点是：男性未得召唤不得上山。

陈汶苦恼，勉强算是门的木头旁边没有守门人，自己怎么通报呢。直接进去？可标识说了不“未得召唤不得上山”；把人喊下来，也不太好，没礼貌。怎么样都不方便，总不能自己就等在这里，眼巴巴等着嵋岱山的召唤吧。太扯，上去解释便是了。

陈汶迈脚朝上，一级级台阶走，显示自己对嵋岱山的尊重。登山台阶两旁树木葱茏，生机勃勃，看起来是修行的好去处。偶尔能在山道上看见小动物窜来窜去，一派和谐景象。

还未走到山腰，山上匆匆走下一个女子，见到陈汶上来，面露惊讶，慌张向着陈汶摆手，让他停下。

陈汶天停下脚步，等待女子下来。

“你是何人，难道不认字，看你也不是山野之人，怎么会莽撞上山？”女子小跑下来，站在陈汶上方七级台阶处问道。

“我是外乡人，想到山上询问一些事情，烦请你通报。”陈汶抱拳恭敬说道。

“看你年纪轻轻，该是识书知礼之人，不该看不懂山门处的字吧。快快下去，免得被我师姐看见，受皮肉之苦。”女子忙催赶陈汶。

“这……”陈汶不想下去，可对方态度明确，自己有些为难。

“快，不要不知道好歹，要是被门内师姐看见，小心你的皮。”女子说着真气发出，推陈汶下山。

真气沾身，陈汶没反应过来，自己对真气已免疫，女子真气何能推得动自己。

“哼！”女子轻哼一声，真气加大，定要将陈汶赶下去。

见女子用真气驱赶自己却不伤人，陈汶心知对方并不是为难自己，装作站立不住，噔噔噔往山下退去。

女子见陈汶下山，偷偷吐舌，拍拍荷叶尖尖的胸脯，舒口气。今日本该自己当值守山门，可中间想起忘记给养的松鼠喂食，于是偷偷上山投喂松鼠，误了事情，让男子闯入山门。要是女子还能说的过去，男子进山门若是被掌律师姐抓住，肯定要小题大做，将人好生惩罚。这样的话，自己心中难安，毕竟是因为自己玩忽职守才让人上来的，责任在于自己。

陈汶一步步坚实退到山门外，等着女子下来。陈汶脚步不疾不徐，步步踏在石阶中央，就是做给女子看，让她知道自己的实力，省得过会交涉的时候会被看不起。陈汶抬头看女子，她只顾自己安心却是没看出自己卖弄的功力，弄的陈汶好似抛媚眼给瞎子看，好不尴尬。

女子抚顺心情，蹦蹦跳跳的下来，见陈汶规规矩矩站在山门外，放下心。要是被师姐知道刚才的事情，自己真实百死莫赎了。

“你来是干什么的呀？”女子整理衣物，娇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