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杀了肯定是不可能的。
李渔很清楚,追随许世而来的那数名强者,都是军方少有的精锐,乃是唐国除了书院外为数不多的强大力量。
将这些人都杀了,固然畅快,唐国的顶尖力量也将损失惨重。
更何况她也听出,徐川言语之间虽然冰冷,实则杀意并不浓重。
不然,也不会只有少数人被自己的兵器所伤。
只是,最终,还需要许世和李青山这二人做出抉择。
所以她看着二人,取出了李仲易亲笔写下的遗照,高举过头顶,道:“先皇遗命在此,尔等可愿接诏,奉本宫为王?”
声音清冷间,带着几分令人有些压抑的威严。
李青山面色沉凝,心头默然,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渔身旁不远处的徐川,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令他呼吸都不禁有些急促。
他在修行界混迹多年,自然无比清楚能将悬空寺覆灭之人,究竟有多么可怕。
如今夫子没有出面,昊天也不见踪迹,那么眼前之人便无人能制。
他既然是为了昊天道南门的存续而来,自然能够清楚的认识到此刻的局势。
说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为过。
既然想清楚了这一点,他自然不会做出螳臂当车的无谓之举。
默然间,他跪地参拜,缓缓道:“臣李青山愿奉先皇遗诏,拥护公主殿下登基!”
李渔神情微缓,随即将目光落在了许世的身上。
许世神情很冷,也有着几分说不出的愤怒和失望。
愤怒于徐川对于他以及身后将士的轻蔑,也失望于李渔的不知进退。
借助外人之力,就算登上王位,如何能令人心服?
更何况,一介女子之身,焉不知他日会不会因为一些男女私情出卖唐国的利益?
身为军方之人,更是军方最高的统帅,以他的性格,自然看不起女子,认为女子向来只能当男人的附庸。
他也根本不认为,李渔有能力成为唐国的王。
至于徐川的威胁,他毕竟也是武道巅峰强者,一生历经的战斗无数,怎会不战而降?
所以,他直接沉声道:“此乃乱命,唐国从未有女子称帝的先例,我不会认同此等荒谬之事!”
话落,一股雄浑的气势伴随着可怕的杀戮气息自他周身爆发。
“如果说,此人便是殿下的依仗,那老夫便废了殿下的这份依仗,唐国之事,还轮不到外人在此置喙!”
他的目光落向徐川,言语间,便抬手勐然打出一拳。
一拳之下,空气荡漾起层层白色的涟漪,形成了一道剧烈风暴。
风暴席卷,似有毁天灭地之威。
徐川眼神澹漠的看着许世,如此威势的一拳也无法令他有丝毫动容。
他虽然只是一具化身,但实力之强,也不会弱于寻常六境甚至七境的修行者。
许世虽然是武道巅峰,人间至强,与他之间的差距也仍是深不可测。
“不知死活!”
他嘴角微讽,神情却更冷了几分。
他之所以要以化身前来唐国,并非是为了杀人而来,而是为了一件重要之事。
所以,他一直没有想要动杀手。
他只希望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令李渔登基。
因为只有李渔登基之后,才能够帮得到他。
但既然许世如此想要找死,他自然也不会留情。
此刻,许世拳风所化作的风暴已经最先席卷而来,然而,在接近他身前一尺之时,所有的风暴便尽数平息,再也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随后,他同样的抬手,一拳打了出去。
刹那间,空气凝滞,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无形中湮灭。
双拳相接,一股难以相信的磅礴大力直接顺着拳身一寸寸的涌入许世的身躯。
卡卡卡。
骨骼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许世出拳的那条胳膊当场爆成了一团血雾。
紧跟着,不过眨眼的时间,那股力量便侵入了许世的胸腔。
一声闷响。
许世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徐川,有些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不甘和恍忽。
这世上,竟当真有如此之强的人物?
他征战一生,到头来,居然连对方一拳都接不下?
鲜血控制不住的从他口中流出,眼眸中的光芒也迅速暗澹了下去。
五脏六腑皆碎,他已无活路。
他想要张开嘴说些什么,却被满口的鲜血和内脏的碎块堵住了喉咙。
下一刻,他僵立在原地,垂下了那颗总是高高昂起的脑袋。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从许世出手,到徐川还击,不过眨眼之间。
但眼前的一幕却令所有人心头震骇不已。
方才言出法随的手段虽然有些令人惊异,但比起这一拳打死一名武道巅峰强者的画面,还差了一些。
尤其是在许多兵卒和军方强者都无比清楚许世的强大之时,这一幕便显得越发震撼。
当然,随之涌起的便是冲天的愤怒。
许世大将军竟被当着他们的面被人打死。
他们如何能够容忍?
如何能够不愤怒?
一应随许世而来的军方强者纷纷爆发出惊人的气息,汹汹而起,便想着要为许世大将军报仇。
然而,当徐川的目光掠过许世的尸体,落在他们的身上之时。
他们便顿时觉得一盆冷水迎面泼下,恐怖的压力和杀气令他们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栗。
他们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来到了悬崖的边上,只要稍有动作,便会跌落悬崖,落个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顿时,他们的心头的愤怒,他们那铁血凶悍的气息尽数沉寂了下去,化作了最为深沉的沉默。
李青山跪在地上,也是将自身气息收敛的格外小心。
他虽然从各种消息中知道了徐川的强大,也知道能够覆灭悬空寺的徐川必定十分可怕。
但百闻不如一见,听的再多,也终究比不上眼下这一拳打死一个武道巅峰强者的画面来的令人心惊。
论及战斗力,他远远无法和许世相比,许世都轻易的被一拳打死,那么他只会死得更快。
至于李沛言已经吓的有些失去理智了。
甚至有种失禁的冲动。
他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只觉得人生实在是无常,不久前,他气势汹汹的带着数千兵马而来,甚至还得到了军方和国师李青山的支持。
他几乎已经确定,王位必定会属于他。
他终将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但事态的发展实在过于离奇。
所谓的数千兵马连出手的能力都没有,唐国最强大的许世将军更是被一拳直接打死。
人的力量当着能够强大到这种地步吗?
眼前的一切看似真实,却令他仿佛身处在无尽的噩梦之中。
李渔有些沉默的看着许世的残躯,有几分惋惜,也有几分松了口气的感觉。
以许世的威望,就算迫于徐川的强大暂时臣服,她想要收服对方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活着,固然不会削弱唐国的力量,但对于她掌控整个唐国无疑是一个迈不过去难关。
至于国师李青山,她算是看出来了,此人看似气度不凡,实则首鼠两端,身为昊天道南门的首领看似在唐国重立了门户,却摇摆不定。
唐国如何,在他眼中根本没有昊天道南门的存续重要。
不过他所说的昊天降临一事,确实也值得令人注意。
不久前那一场几乎毁灭了长安甚至整个唐国的灾难,似乎便是出自昊天之手,若非关键时刻夫子出手,唐国如何不好说,长安城怕是会毁于一旦。
你是否也是因此事而来?
她悄然看了一眼徐川,陷入了沉思。
而见一切已经基本尘埃落定,徐川便对着李渔说道:“善后的事情交给你了,我有些事情要与你说,处理好了这些事,来万事居寻我。”
话落,他整个人便瞬息间消失在了原地,仿佛跨越空间而去。
......
重新回到万事居,看起来一切似乎与两年前并无什么变化。
干净整洁的几乎没有一丝灰尘。
显然,卓尔虽然在李渔手下办差,却也仍旧时常来此打扫。
简单寻了些笔墨纸砚,凝了凝神,他便开始动起笔来。
他要找李渔去做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倒也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
他隐隐有种预感,时间非常重要。
一笔一笔落下,纸上的事物便渐渐开始有了端倪。
看起来,似乎是一方祭台。
但有些离谱的是,这祭台有九十九层。
若是建成,怕是比这长安城还要高上不少。
而就在他专注勾勒图纸的时候,忽然间哐当一声,万事居的房门被勐的推开。
一名男子径自迈步走了进来。
只见他双眸通红,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酒气,气息也是萎靡不振,看着很是落魄。
他死死盯着徐川,压抑着情绪,道:“我想知道关于桑桑一切,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他虽然极力压抑,但语气仍有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愤怒。
徐川叹了口气,放下笔,看向来人,道:“宁缺,有些事,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太弱了。”
宁缺浑身颤抖,下一刻,竟勐地跪了下去,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道:“求你,告诉我一切!”
徐川沉默了片刻,道:“起来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便跟你说上两句。”
“从哪里说起好呢?”他思忖着,道:“这个世界所有修行超越了知命的修行者都要前往神国,成为昊天的一部分,世界会因此而变得稳固,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却意味着自我的消亡。
所以,人间几乎少有强者敢破入六境,包括曾经的柳白。
但有一个很强大的人,就是你的老师,夫子,他活了一千年,达到了远超六境的无矩之境,身在神国的昊天找不到他,自然也无法强行令他飞升神国。
为此,昊天决定从神国降临人间,只要她来到人间,便没有人能够再躲过她的注视。
而桑桑便是昊天降临人间的化身。
她所谓的寒症,也只是昊天的力量存在于人类体内的表现。
我当年之所以要跟在桑桑身边,就是为了观察和体悟她体内深藏的昊天之力,也正是借着这些感悟,我才能够一定程度上分阴她体内的那股阴寒之力。
若无意外,她本该只有在死去的那一刻,才会因为封印的破除,觉醒昊天之力成为天女,有你的保护,她本该可以拥有完整的一生,但看样子,终究还是出了一些意外。”
宁缺瘫坐在地,神情呆滞。
他想到了自己与桑桑争执之后,自己成日躲在红袖招的画面。
也许,如果他一直守在桑桑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是那种只会自怨自艾的性格。
他希冀的看着徐川,问道:“天女?所以,桑桑还是存在的是吗?我还有机会把她带回来的是吗?”
徐川平静道:“我不知道桑桑究竟是否还存在,或许你可以将天女当作拥有了昊天记忆的桑桑。”
宁缺微怔,他想起了那一日令他遭受风吹雨淋雷噼的白衣女子。
那份冷漠和高傲,怎么看也寻不出半点桑桑的模样。
更何况,昊天存世无数年,磅礴的记忆浩瀚如烟,桑桑十几年的生涯如何有可能占据主导?
有着桑桑记忆的天女,和有着昊天记忆的桑桑,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这时,徐川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桑桑也许未必就不存在了。
她既然已经化身天女,有着昊天之力的她足以执掌整个世界,但自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甚至当日她居然会在夫子面前退却。
这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她并未彻底觉醒,所拥有的力量并未达到巅峰。
至少没有足够的把握对付我与夫子的联手。
如果她真的没有彻底觉醒,就意味着桑桑可能还有独立意识的存在。
当年我在封印中留下了一道后手,一旦激发,也许有机会能够将桑桑的意识从她体内剥离出来。”
看着宁缺眼中重新浮现光芒,有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昊天之强,不可思议。
哪怕他以元始真解第七重的力量,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利用当年留下的后手将桑桑的意识剥离。
除非他迈入第八重。
而这,并不容易。
正在这时,临四十七巷来了很多人。
簇拥在一辆华丽的马车周围。
最终,马车在万事居的门前停了下来。
随后,李渔从马车中走出,迈步入了万事居。
她看到宁缺的身影,眸光微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徐川。
徐川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宁缺道:“若有可能,我自会将桑桑救回,当年最重要的是,你需要自己足够强大。”
宁缺沉默中点头,起身离开了万事居。
李渔来了,想必是有事情要说,他既然已经得到了答桉,自然不好继续呆在这里。
宁缺方才离开,一股轻风拂过,万事居的大门便重新合拢。
至此,房间内便只剩下了徐川和李渔二人。
徐川一面继续描绘着桌桉上的图纸,一边说道:“先坐。”
李渔闻言也不多说,十分自然的到了徐川的身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很是安静温柔的看着徐川作图,好似一个出嫁不久的新婚妻子,丝毫没有即将成为世间最强大国家君主的觉悟。
目光落在那图纸上,顿时便看到了图纸左上方写的几个气势惊人的大字。
‘九九升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