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轻舟上的一幕,大意湖畔的那些上阴学子皆是既惶恐又兴奋。
惶恐自然是想起了几年前,徐渭熊一剑斩人脑袋的血腥画面,兴奋自然是因为即将要看见有人倒霉时那种抑制不住的喜悦。
将自身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同样是许多人的本性。
只要你倒霉,哪怕跟我无关,我照样高兴。
然而下一幕,却让这无数上阴学子震惊的失了神。
轻舟之上,徐渭熊一剑斩落,剑术凌厉而飘逸,既有剑客的霸道,亦有儒道的雅致,精妙之处哪怕徐川都颇为赞赏。
然而,下一刻,他的身影却彷佛一道青烟,就那般消散在了红螭剑下。
徐渭熊神情讶然,忽觉耳边传来一道澹澹的鼻息,竟是有人出现在她身后,还极其亲密。
“卿如此佳人,何必总是打打杀杀?这边算是你对我出剑的惩罚了!”
一道清冷中带着磁性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
是方才那人?他怎么会出现在我身后?刚才他是如何消失的?惩罚?什么惩罚?
一瞬间,徐渭熊脑海中浮现了诸多疑惑。
不行,她必须立刻反抗!
哪怕对方确实手段高超,她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只是,下一刻,她便明白了徐川口中的惩罚为何。
啪的一声轻响,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徐渭熊,天下赫赫有名的才女,自创纵横十九道,俯瞰无数才子佳人,竟被人打了屁股?
刹那间,她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而大意湖畔无数上阴学子更是尽皆哗然,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那人竟敢打徐渭熊?打的还是那般隐秘之处,这下好了,这人肯定死定了!
而无数上阴学子中的一位年轻人却是怒火冲天,眼中杀意汹涌。
想他赵楷心慕徐渭熊多年,至今甚至连对方衣袖都未曾碰过,如今竟然眼睁睁的看见别的男人对她动手动脚。
这让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想杀人?
他咬牙切齿的自语道:“你死定了,你肯定死定了,这天上地下,绝无人能保你性命!”
轻舟之上,徐渭熊毕竟不是寻常女子,虽然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她短暂的失了方寸,但不过眨眼,便化作了越发凌厉的剑势瞬间反手攻向了徐川。
徐川微微一笑,徐渭熊剑法虽然精妙,甚至已经自成一派,但凭借初入二品的实力想斩他这个天象境的宗师,那也是痴人说梦。
他不过极其随意的一个侧身,便差之毫厘又秒至巅峰的将徐渭熊这一剑躲过。
同时他还口中吐出了一个字。
“一。”
这是?在记数?记的什么数?
徐渭熊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剑势出则无回,若无收获,决不罢休!
但接下来,她每挥出一剑,都总是差之一毫,皆被徐川闪过。
而随着她每挥出一剑,徐川都会在之前的数字加上一个数字。
短短片刻,徐川便从一数到了四十三。
大意湖畔,多数的上阴学子修为都不高,此刻只能看见那轻舟之上两道身影闪烁不定,来回挪移,根本看不清具体的交手情况。
如今,他们也隐约意识到,敢登上大意湖,和徐渭熊对峙的男子,只怕来头也绝对不小。
起码,这身手,便几乎超越了上阴学宫的大部分学子。
毕竟上阴学宫以谋略文采闻名于世,却少有涉及武学一道。
轻舟之上,徐川则是已经有些不忍心再数下去了,再继续下去,徐渭熊这姑娘只怕数日都下不了床了。
眼见徐渭熊冷着脸又一次攻来,徐川没有继续躲下去,而是就那么定定的站在原地,随徐渭熊一剑斩来。
徐渭熊目光微动,放弃了吗?不可能,肯定有诈!
她本就不蠢,自然早就发现了徐川的不凡,此刻更是严阵以待,使出了全力。
红螭薄薄的剑身透着澹澹的寒光,吞吐着骇人的剑气瞬间落下。
迎面而来的,却是徐川带着澹澹笑意的脸庞。
一瞬间,她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这登徒子竟还挺好看的?
不过哪怕如此,她也没有一丝手软,更无一丝收手的打算。
然而,徐川明明站在原地未动,她这一剑却莫名其妙的便歪了,彷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将之牵引去了一旁。
徐川看着徐渭熊柔媚又不失凌厉的容颜,心中忽的一动,只见他抬手,简单的屈指一弹,便将红螭剑震脱了徐渭熊的手,震动之力更是将徐渭熊整个人都震的浑身僵麻。
嗖的一声,红螭剑斜着掠过徐川的侧身,没入了轻舟一侧的船橼之中。
徐渭熊则是依旧保持方才的冲势,几乎连姿势都遍布的,浑身极为僵硬的扑了过来。
远远的看去,就好似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一般。
徐川一把揽住徐渭熊纤细的腰身,一个转身卸去徐渭熊前冲的力道。
二人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彷如仙境的大意湖上上演了极为狗血的言情桥段。
徐渭熊下意识的就要挣脱,然而徐川揽着她腰身的手轻轻一捏,她便浑身一麻,再无多少力道。
二人彼此对视,目不转睛。
徐渭熊眼神中有愤怒,有无措,亦有着一丝极澹的羞意。
自小到大她一向以男儿自居,何曾有过这般与其他男子亲密的时候?
徐川盯着她依旧凌厉的眼睛,缓缓的逼近,靠的越来越近。
彼此的呼吸也越发的清晰。
徐渭熊心骤然提了起来,他要做什么?他怎么敢!
徐川这时轻声道:“如今你说我若是吻你,你可有反抗的余地?所以,我若是不吻,就意味着你欠我一个吻,可有道理?”
道理?有个屁的道理!
徐渭熊求学多年,哪里学到过这般无耻又霸道的道理?
她眼眸恨恨,但形势比人强,又为之奈何?
她已经清晰的认识到一件事,眼前这个男子至少也是一品指玄境的强者,不然绝对无法这般轻易让她毫无反抗之力的落到这个几乎等同于俘虏的境地。
她很清楚,现在唯有顺着对方的话,方可求的一线保全自身的余地,不然结果只怕难料。
因为,这短短片刻,她就已经意识到,对方绝对是一个无视礼法,无视规矩的霸道之人。
所以,徐渭熊只能暗咬银牙,忍气吞声的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欠你一个吻!”
然而,此话出口的同时,她心中对徐川的恨意和恼意也是几乎快要抑制不住的爆发出来。
徐川呵呵一笑,道:“果然,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既然你都认可了你欠我一个吻的事,那么俗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作为债主,拿回我应得的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话落,徐渭熊还未来得及思索这其中的含义,下一刻,她便瞬间瞪大了眼睛,浑身上下彻底僵在了原地。
大意湖畔,那一个个上阴学子眼睛更是瞪得比徐渭熊还大,一个个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大意湖上发生的一切。
徐渭熊,北凉王之女,纵横十九道创立者,文满天下的绝世天骄,居然被人强吻了?
这离谱又离奇的一幕,直接突破了他们想象力的极限。
然而不知为何,他们虽然震惊,虽然不可思议,却在心底难以抑制的浮现了些许小激动和小兴奋。
唯独例外的,大抵便只有眉眼越发森冷的赵楷了。
此刻,他简直牙齿都要咬碎了,恨不能现在就出手拔剑杀了徐川。
然而,徐川方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赫然在目,徐渭熊都远不是对手,何况他此刻,也只是接近二品的修为,哪里能是徐川的对手?
于是,下一刻,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转身离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了防止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被徐川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离开是他最好的选择。
不管怎么说,不管经历了什么磨难,他是要登临皇位的人,只要苟得住,便总有希望达成的一日。
徐川似有所觉的撇了一眼赵楷离开的方向,便不再理会,而是仔细的品味着口中的甘甜。
徐渭熊倒是发狠,想要狠狠咬他一口,然而他不过轻易的运出一丝真气,便将徐渭熊牙关的力气泄了大半,咬下来的时候也是不疼不痒,毫无压力,反而让他更放肆了几分。
如此,一连足足过去了四十三秒,徐川方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对方。
看着满脸潮红,浑身酥软的徐渭熊,他笑着打趣道:“你砍了我四十三剑,我便让你还了四十三秒,银货两讫,你我自此两不相欠,如何,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十分公道,条理分明?”
徐渭熊此刻既羞且愤,心中却又有着难以启齿的诸多情绪,一时间,哪怕她有着无双辩才,最终也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她目光复杂的看了徐川一眼,下一刻,倏忽间一踏轻舟,飞身而起,径直飘向了大意湖边那一栋独属于她的阁楼。
徐川倒也没有阻拦,只是在她即将踏入阁楼的那一刻,忽的出声道:“喂,你的剑不要了?”
闻言,徐渭熊身形一滞,随即便消失在了阁楼之中。
徐川则站在轻舟之上,看着两尺外的红螭剑轻笑起来。
看来是要他送剑上门不成?
他堂堂天象境高手,更是未来的一国之主。
使唤他的代价可是很大的,也不知她付不付得起。
他笑着上前两步,一把将红螭剑拔起,便悠然的站在这一叶轻舟之中,不疾不徐的驶向了大意湖畔。
此刻,他衣冠胜雪,沐浴在阳光之下,彷佛有着澹澹的光晕在周身缭绕。
踏着一叶轻舟,于万朵青莲之中而来,只手提着上古神剑红螭,当真彷佛一位剑仙自仙境而来,徐徐踏入人世。
在无数上阴学子震惊,骇然甚至仰慕和敬畏的眼神中,徐川平静的走下了舟身,踏足大意湖畔。
他目光一扫,不由微微皱眉,来的人是不少,但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学子,莫说是他要找的几百岁的张扶摇了,就算是祭酒或者诸多学派的领袖都未曾见到一个。
佛门修者,可直入金刚,道门之人,则可直入指玄,而儒学精通者,却可直入天象。
论及天人感应,这些名满天下的老家伙可都是远胜于寻常天象境武夫。
他们不可能感受不到随着自己到来,这天地气机的变化。
这般长时间不出现,是避而不见吗?
徐川目光落在那一个个上阴学子身上,出声道:“在下离阳武院院长徐川,前来上阴学宫拜见大祭酒!”
此言一出,更是令无数人哗然。
身为上阴学宫弟子,对于当今朝堂的变化大体还是有些了解的。
自然也知道一年前朝廷突然组建了一个类比于上阴学宫的武院。
而被任命为武院院长的则是一个对许多人来说都名不经传的徐川。
但他的那份战绩却是实打实的惊人。
斩杀天象境武夫轩辕大磐!
要知道,佛道儒三教虽也修行,但战力却往往不如武夫远矣,通常都要将一个大境界才能和武夫匹敌。
可想而知,能斩杀天象境武夫的徐川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这般人物,虽然此前籍籍无名,但凭借这般惊人的实力,自然也足以坐上这号称收罗天下武人的武院院长之位。
只是这些上阴学子今天才知道,原来那个传闻中能斩天象境武夫的武院院长竟是如此年轻。
此刻,他们也理解了为何徐渭熊远不是徐川的对手。
因为二者的实力本就天差地别。
一片安静之中,有一位学子站了出来,波澜不惊的道:“大祭酒已经入了麒麟洞参悟经义,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其余几位先生去了春神湖,应当还需两日才会回来,大人若是有事,可择日再来,或者等候两日皆可。”
徐川见其不卑不亢,胸有韬略的姿态,不由有些饶有兴趣的出声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学子平静道:“在下宋洞明,上阴学宫一普通弟子。”
徐川呵呵一笑道:“好一个普通弟子,我记住你了,既然人都不在,那我便登上两日,不知这位普通弟子可否带我看一看这有着偌大名气的上阴学宫?”
宋洞明拱手一引道:“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