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
大都督、大丞相、咸阳王、太师斛律光出殡。
燕帝高纬亲往大都督府吊唁斛律光,并在斛律氏一族数百嫡庶血脉、各路文武公卿官员千余及上万护驾的禁军羽林卫,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陪同下,扶棺礼送其入皇陵陪葬。
一路之上,万人空巷。感念斛律光卓著战功、高贵品格的百姓,夹道争睹挥别一代名将,棺椁所过之处,无不跪伏叩首。
白绫随风飘舞,哭泣响彻天空,易京……竟化为悲伤之城!
斛律光走的极其风光,简直不像一个“臣”,而像一个“君”,这使得燕帝高纬感到被强烈的冒犯。
西宫。
大殿窗门皆敞,连绵阴雨后,阳光清新明媚的令人愉悦,恰似太后陆令萱的心情。她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所以表达出来的并不多,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足以说明一切。
高哲靠着柱子,手中捧一碗凉凉的甜汤,一动不动的眯眼晒太阳,宛若一只慵懒的猫儿。
一老一少,都很沉默,或许,有些事情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斛律光的下葬,规模闹得如此盛大,是高哲的出谋划策、陆令萱的推手实施造就,目的有且唯有一个——彻底摧毁斛律氏!
关于斛律光、斛律氏的问题,高哲跟陆令萱探讨过,在斛律光亡故之际。
斛律光是自裁,和被燕帝高纬下令诛杀是两种概念。后者定牵累斛律氏一族,所谓斩草除根嘛!何况斛律氏一族势力那么强大。前者不同,他们定得以幸存于燕帝高纬的恻隐不忍……
燕国内部的党派,泾渭分明的有俩。一是陆令萱为首的“奸党”、二是斛律氏为首的“忠党”。压根不存墙头草类的,每个人必须抉择,明确投靠、偏向一方,否则就得迎接两派的打击。
“忠党”的核心是斛律氏,非斛律光个人!这一点容易疏忽,因为斛律光的明月高悬、光耀万丈,遮掩了斛律氏其他人才的优秀,譬如他的弟弟幽州牧斛律羡等。“忠党”这栋大房子是由斛律氏构建的地基、栋梁,斛律光是块闪亮的招牌罢,而“忠党”的其他成员,大抵砖瓦、椽木等。
兰陵王高长恭意图将高哲永远的留在燕国,挑拨他对付陆令萱一派的“奸党”,玩儿一手“驱虎吞狼”。
高哲转头搁燕帝高纬那儿套了话,假意愿永远留在燕国,争取了时间,“将计就计”。
之后高长恭就一如原先般没了动静儿,高哲看不清楚他的端倪,只好主动出手,联袂陆令萱向“忠党”的核心斛律氏攻击。
陆令萱的目的是仅限摧毁斛律氏,高哲的目的却在此基础上有个延伸,为了试探也是“忠党”的高长恭……
瑟缩成一团的刺猬是没办法下嘴的,只能让它动起来,暴露柔软的腹部弱点,豺狼才能杀死它。
寂静终归要打破,高哲呷了口甜汤,道:“长生多句嘴,覆灭斛律氏,您徐徐途之为最佳。”
“哀家省得。”,陆令萱迟缓的答道。
“他的声望太强了些……啧啧。”,高哲咋咋舌头,道:“得慢慢的的削弱。”
陆令萱那张僵尸脸盯凝高哲一阵,“咯咯……咯咯咯……”,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了:“你是想问大燕需对屠杀隋国驿站的交代吧?”
高哲微微欠首,坦诚的道:“长生毕竟是大隋使臣,有维护国家利益、颜面的职责。再一个,您承诺过的。”
“放心!哀家的承诺不会变质!斛律光头七,哀家不好办,容易惹众怒。”,陆令萱言语幽幽,声音逐渐小了:“把屠杀隋国驿站的罪责,归咎斛律光的私人报复,正好削弱他的声望,何乐不为?”
“嗯……”,高哲拉一长鼻音,道:“十匹宝马良驹、斛律光的‘落雕游骑’军阵,您答应的给予的好处……?”
“宝马良驹,御马苑有都是,你随便选。‘落雕游骑’的军阵,等斛律氏没了……哀家答应你的时候,以为斛律氏与斛律光会一起灭亡。”,陆令萱解释了下缘由。
高哲托着腮帮子,不大满意的道:“斛律光是斛律光,斛律氏是斛律氏。”
“的确不可一概而谈!你付出了,你想得到什么回报?”,陆令萱道。
高哲沉吟许久,道:“暂时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您。”,起身抻抻腰,他道:“长生出宫探望探望安宁公主,过段日子她就嫁给燕君了。”
“慢走不送。”,陆令萱冷漠的道。
高哲彬彬有礼的退去。
陆令萱右手手指敲打左手手背,低声骂道:“狡猾的小混蛋!”
殊不知。
刚迈过门槛的高哲,眼睛翻的没有黑色,也嘀咕骂道:“臭老娘们儿!”
接触的日渐深入,虚以委蛇的二人颇相看两厌,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是控制狂,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更不愿意事情被别人掌控。偏偏一个受阻深陷迷局、判断不了前进方向,另外一个碍于身处异国他乡、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得不相互支持,一个提供硬实力,另外一个提供软实力,进行合作。
前往驿站,高哲小心的叫了二百金吾卫开路,防备兰陵王高长恭。此一时彼一时,高长恭说不刺杀他,天晓得反没反悔?
新驿站。
未来的王妃住大臣家像什么话?所以几天前燕帝高纬划了一搁置的大府苑,作为大隋的新驿站,妥善提供安宁公主包括杨义臣、李存孝、宇文成都三人的住房。
负责卫戍新驿站的,还是北燕的金吾卫校尉夏明,一见高哲,惊喜不已的拜礼打招呼:“高使者!”
高哲快步扶起夏明,握着他的手“啪啪”的拍打,真挚的道:“志亮兄!志亮兄!斛律光丧心病狂的屠杀我大隋驿馆,多亏了你拼死护佑安宁公主逃脱,挽救我、挽救大隋与北燕两国邦交于水火,功莫大焉!”
夏明憨厚的笑,不大好意思的道:“应该的,应该的……其实……是您的两个护卫,生生的杀了条血路。”
“感激的话不多说,你等着!”,高哲严肃的保证道。他曾许夏明,给夏明找个升官的好门路,一直没实施呢。
高哲惦记受了重伤的杨义臣、宇文成都,不絮叨什么,丢下句客气话,匆匆的进门。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