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玥跟许洛斐打完电话，思索着也该给妈妈打视频了。
她跟妈妈视频的时候，通常会来到衣帽间的阳台，并且不会把灯开得太亮，不能让妈妈看出来她住在这么豪华的地方。
妈妈不知道她这么快又有了新男朋友，也不知道她换了房子。
她还以为时玥依旧住在之前的公寓里。
时玥之前的那套公寓，妈妈是去过的。
在去年网络暴力终于蔓延到她们那座小山城的时候，妈妈立即前往夜合市找她。
以前除了赶飞机，时玥还没见妈妈来过。
大学几年妈妈都没来夜合市看过她，连入学报名都是她自己去的。
妈妈向来对她很放心，因为时玥自小就独立又懂事。
可是这一次，她太让妈妈失望了。
在事情沸沸扬扬闹起来的时候，时玥还试图想像从前一样瞒着她。
直到邻居们假装关切，实际幸灾乐祸地提醒，还有一些路人明目张胆地去画店里冷嘲热讽、打听八卦，妈妈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立即去网上搜索，终于明白了自己女儿在外面惹出了什么样的祸。
她马上买票到夜合市找她。
时玥站在火车站的出口等着妈妈出来，第一次这么害怕见到她。
妈妈之前反复提醒过的，提醒她不能在网上发布个人信息，可她一直没有听，一直没有听，她一意孤行，终于惹祸上身……
时玥在瑟瑟的秋风中站了许久，火车进站了。她看见妈妈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出站口。
时玥虽然带着帽子和口罩，妈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一出火车站就径直朝她走来。
她不敢跟妈妈对视，不由得低下头。
妈妈一走近她，就摘去了她的帽子和口罩，仔仔细细地观察她。
“你没事吧？”妈妈急切地问。
时玥摇摇头。
“有人上门为难你吗？”
时玥摇摇头。
妈妈立刻抱住她哭了：
“你没事就好……”
时玥也实在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出事的时候才知道，这世界上最心疼她的还是妈妈。
妈妈赶紧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也擦干她的眼泪，帮她把帽子口罩戴好。
“乖，不哭了，我们走吧……”
……
妈妈在时玥的公寓里住了几天，一直想带她回桐市，时玥却不肯。
回去又能怎样呢？
妈妈的店已经开不下去了。桐市那么点大的地方，还能做什么？
再说她走了，她的工作室怎么办？
那时候胡萱刚刚把故事授权给萤之森，师父也在抵押房子借商业贷款。项目里面，她不仅是主力画师，也是主力管理者，她绝不能离开……
时玥也不放心让妈妈再回去。
小城市的流言蜚语更致命，她绝不能再让妈妈受别人指指点点。
还好舆论闹开后，周宇琦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回国手续，他很快在夜合市见到了她们。
见了面，他没责怪时玥，但坚持让妈妈跟他去纽约。
他说自己已经递交了申请，过一阵子会调回国内工作。这段时间妈妈先去美国避一避，等项目结束了他就带她一起回来。
时玥很赞成，反正妈妈是自由职业者，去纽约住多久都可以。
妈妈却不肯答应，因为实在不放心把时玥一个人留在国内。
时玥努力说服她：“我安全着呢，这座城市这么大，谁也不认识谁。那些人不过网上说一说罢了……”
她是坚决不肯跟他们一起去纽约的。
她去美国只能申请探亲签证，没法在那找工作，总不能靠周宇琦养着。
而且，哪怕为了争口气，她也必须要留下。逃避不是办法，她要用实力证明自己。
她跟妈妈保证，她会好好的。她已经在网络上大起大落了好几次，知道该怎样应对。
“再说我的同事们，还有男朋友都很支持我。胡萱和雯子也三天两头来看我。”
她那时候跟驰早还没有分手，但其实矛盾已经很明显了，他的家人也给了她很大压力……
时玥当然不会跟妈妈说这些。
几个月后如果妈妈继续关注国内网络新闻，就会得知她跟男朋友分了手。不过没关系，那时候妈妈已经去了纽约。
妈妈去美国以后，时玥每周六都会跟她打视频电话。
她只报喜不报忧，跟妈妈说他们电影的进展，攻克了什么样的技术难题。
她淡化分手的影响，分就分了吧，可能确实不合适。他的家庭太好，真的在一起，可能也会受气……
她这样跟妈妈说，却从来不提自己那些在梦里哭到醒的夜晚，更不会提她们工作室资金不足，濒临破产的事……
可妈妈还是一直很担心她。
今天在视频里看到时玥的额头受伤了，妈妈很揪心，一直追问她：
“到底怎么了？跟妈妈说实话。”
“真的是自己不小心碰的。”
时玥耐心地说：
“我下午不是发照片给你了吗？就碰了这么点伤，雯子和胡萱还跑来看我。现在一切都好，工作室的资金也很充裕，我们电影打算参加国际影展……”
时玥努力岔开话题：
“周宇琦那边现在怎样？”
“……还在忙他的项目。申请已经批下来了，9月份就回国。希望能快一点，有他跟你在一起，我也安心些。”
周宇琦公司在国内的总部大厦就在江对岸，过个隧道就到了。
想到周宇琦9月份就要去那边工作，时玥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她在这座城市里终于有了亲人，可以互相照应。
可就是担心周宇琦会替妈妈盯着她。
他回国的时候，她和许洛斐的交往协议还剩半年。
这半年里，她有办法蒙混过关，不让周宇琦发现吗？
……
周一又回到了正常忙碌中。
自打与雯子和胡萱敞开心扉聊过天，时玥觉得自己抑郁的心情明显好转了。
虽然环境还是那个环境，眼前的事情也还是那些，但知道朋友们都支持她，情绪大不一样。
雯子还专门建了她们三人的小群来分享八卦。
宿舍群里因为有梦琪在，总觉得说话不方便。她们可不想让梦琪知道时玥现在在与许洛斐交往。
梦琪这几年也很少冒泡，群里说话也很少接。时玥只知道她研究生马上要毕业了，而且已经找好了工作，在一家大公司里做行政，更详细就不清楚了。
今天下午，雯子又在群里发了好几条关于上周四那场招商会的新闻。
时玥大略看了一下，几条新闻里都提到了她和胡萱在台上的那场风波。
新闻里具体怎么评价她，她没仔细看，反正知道肯定没好话。
这一年来，她的事迹已经在网上被人说烂了，群众们也都看烂了。一提到她，人人都知道她是绿茶表代言人，专靠美色勾搭富二代。
时玥自打与驰早公开分手，就销声匿迹，再也不在网上发言，所有社交平台都已注销，
这次招商会，她算是分手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虽然她早已不是热点，但但凡有关于她的帖子，点击率还是很高。
时玥知道人们是什么心思。
人们点进来，无非是想看看她如今下场如何。
人人都想看到她的惨状吧，想看到那位昔日春风得意的绿茶网红，如今如何身败名裂，如残花败柳。
可她却偏不遂人意。
她无论何时都衣冠楚楚，腰杆笔直，无论什么时候被人偷拍到，都是一副美丽动人的模样。
就像这次的新闻帖里的照片，人们对她再讽刺，再泼脏水，也不得不承认，时玥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不管人品如何，颜值和气质一直无可挑剔。
胡萱也看了一下那几条新闻。
她对新闻里提到她当众发飙爆粗口等，也完全不在乎。
反正她本来就比较小众，混的是暗黑系二次元圈子，跟这种网红八卦圈基本不相交。
雯子晚些的时候还发了一点韩菲菲的新闻。
A大校花韩菲菲毕业后去了九天旗下的一档节目里工作。虽然暂时还不是主力，但九天显然是打算把她往大牌综艺主持上培养的，从不吝啬给她出境的机会。
韩菲菲一面在电视上露脸，一面在微博上人气也越来越高。
从前她跟九天M签约的时候，曾有过一些令人质疑的话题，但对她的形象并不影响。
她毕竟是正经名校毕业的才貌双全的女子，形象正面，工作体面，再加上背后有九天对她人设的运营和包装，人们对她的好感度和评价都很高。听说好多粉丝就是冲着她去追节目的。
每次看到雯子发韩菲菲的营销帖，时玥就忍不住唏嘘。
同样是学子网里曾经的名校花，她们现在的差距却是一天一地了。
……
招商会的新闻对萤之森的小伙伴们也没什么影响。
不但没影响，他们甚至觉得胡萱和时玥在现场的表现还挺酷。
因为师父是彻底的技术宅，物以类聚，他手底下的那些高手们也只关心技术。
他们自从拿到投资后，就对工作室的情况盲目乐观着，都觉得工作室现在资金充裕，电影也越来越惊艳，上线后一定会前途无量。
只有时玥自己在对萤之森的前景偷偷迷茫。
她明白上周那场招商会暴露的问题，肯定不是特例。对手公司怎样在招商会上黑他们，电影上映后只会变本加厉黑他们。
再加上还有九天，他们的电影一旦上映，九天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打压。就算许洛斐能说上话，他也未必会肯做。
许洛斐本来就对他们的项目无所谓，而此事涉及九天的利益，就更加未知。
还有，她还不知道上次下了血本把她往死里黑的幕后资本到底是谁。
如果真的是驰早的家人，那还好一点。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让驰早和她分手。现在他们目标已经达到了，再花钱针对她也没意思。
但如果背后的资本不是他们呢？是不是她的电影上映后，还会继续黑她？
而且，究竟会是谁，又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只靠一个海外电影奖，行得通吗？
何况这个电影奖，也不是那么好拿。万一，失败了呢？……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需要她去思考。
晚上，大家都走了，时玥还在对着电脑整理思路。
白天有忙不完的技术性工作，只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有时间好好想一想这些问题。
时玥对着屏幕忙着，不知忙了多久，却听见有人按响了公司的门铃。
她纳闷，这么晚了，谁会造访她们办公室？
她起身走到门前，却立刻愣住了。
因为玻璃门外，一个高高的身影正透过玻璃门看着她。
是驰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