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虎在一栋临河的老楼外面停了下来,周边的环境颇为老旧,连道路旁边种着的银杏树比起别的地方都要粗壮许多,如同舞女裙摆一般的银杏树叶,带着些许落日余晖的气息,散发着一股子懒散的味道。
老楼不算高,只有四层,正前方是一个用水泥浇灌的平坝,正好可以用来停车,在临近河边一侧以及院子四周,都种满了垂柳。
今晚云城的晚风有些大,夕阳已经下了山,云层也压得有些低,看起来似乎是要下雨。凉风习习下,这些垂柳很是妖娆的摇曳着枝条,用自己柔软的手臂,随意的抚弄着周边行人的脸庞,乍一看,倒是突然多了几分水性杨花的气质。
从车上下来,楚城幕吩咐苟东赐去周边自己吃个晚饭,晚点过来接自己。然而大个子却摇了摇头,从手套箱里掏出了一大包打包好的熟食,朝自家老板扬了扬,楚城幕见状,也只能由得他了。
随手扒拉开挡在面前的垂柳,楚城幕打量了一下四周,总感觉这种老房旧院的风格似乎有些眼熟。这个地方的环境很是安静,除了河边偶尔会传来几声不太明显的蛙鸣,就只剩下风吹杨柳的沙沙声。
许是老城区的缘故,来往的行人里没多少年轻人,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中年人,也是步履匆匆,还不时的看看天,看样子是担心一会儿会下大雨。
路边另一侧的老房子,还有不少穿着睡衣的大妈,嘴里一边抱怨着“狗日的,又要下雨老”,一边推开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的窗户,费劲的用挂钩固定好窗户,拿着晾衣杆,把晾晒了一整天的衣服收捡回屋。
就在楚城幕打量周边环境的时候,一个穿着机车夹克,牛仔裤加运动鞋的消瘦身影,从小院里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消瘦的身影姿态放得很低,从出现开始,就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先是和岳鸿打了招呼,然后站到了楚城幕面前,从兜里掏出一盒天子,把烟拿到手里,却不知该怎么称呼楚城幕,一时间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岳鸿。
岳鸿见状,笑了笑,上前拍了拍安岐的肩膀,又扭头看了看楚城幕,笑道:“叫楚哥吧!叫声兄弟你也担不起,叫别的又显得生分。”
“楚哥好,抽烟!”安岐闻言有些羞涩的笑了笑,笑起来居然还有些腼腆的味道,把手里的香烟递到了楚城幕面。
楚城幕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岳鸿,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香烟,反而低头打量了一下眼前有些瘦削的身影。虽然小狼狗小狠狗的叫了很多次了,甚至前世就从洛霜珺那里听说过这个床上功夫很有一套的云城小年轻,可楚城幕看到安岐本人却还是第一次。
安岐年纪不算大,看皮肤状态应该也就刚二十出头,个头应该在一米七五往上,比起岳鸿稍微矮了一点,一头栗色的短发,皮肤白得有些不健康,五官很是精致,甚至还勾了眼线,一副典型的花美男形象。用句时髦点的话来形容他的气质,就是受气十足。
楚城幕眼里的安岐,完全没有王洛京嘴里形容的那般嚣张,腼腆中带着几分不自信。
不过若是这番模样,楚城幕倒是有些理解,为何当初洛霜珺会像个泼妇一般,冲着老王等人出手了。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受模样,确实很容易激起女人的母性,尤其洛霜珺还真有点大姐头的气质。
面对楚城幕居高临下的打量,见对方只是上上下下的看自己,也不肯接香烟,安岐只得再次把求助的眼光看向了岳鸿,眼里的惊惶,像一只林中面对恶虎时的小鹿。而岳鸿这次却没有越俎代庖,只是安静的站到了一边。
“上楼吧!云城这温度到了晚上,倒是有点让人受不了。”楚城幕见状笑了笑,接过了安岐手里的香烟,然后拍了拍岳鸿的肩膀,笑道。
安岐见楚城幕终于接过了香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气声。听到这家伙很是夸张的动静,走在前面的楚城幕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察觉到自己动静太大的安岐,又很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甚至还吐了一下舌头。
楚城幕见状,心里暗自摇了摇头,不再看向对方,和岳鸿一起往楼上走去。只是心里却难免微微有些纳闷,这家人家里是没人了么?怎么找了这么个明显不善应酬的家伙过来打交道?来云城之前,楚城幕一度想的是和小狼狗的父母直接对接,却没想到岳鸿突然插了一脚。
上到三楼,岳鸿在一扇防盗门前挺住了脚步,敲了敲门,还不等里面的人答应,就嗷嗷喊道:“宋家妹子,哥哥又来看你了,我够意思吧,刚知道你回来,就来你这里消费了。”
说完话,借着等待开门的功夫,岳鸿侧头看了看楚城幕,笑着解释道:
“这老板是壮州人,以前是做美容生意的,刚来云城的时候,我帮过她几次小忙。本来生意做得不错的,后来突然就关门了,然后搞上了私厨,各种菜系都很拿手。我知道渝州和蜀州虽然是同一个菜系,但口味上还是多少有些不同,所以你一说要换地方,我就想到她了。”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就见防盗门从里被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和祈青华不相上下的大胸,不过和祈青华那有些明显的八字乃不太一样,眼前这对大胸看上去却分外的挺拔。
“咦,楚城幕?你怎么跑我这里来吃饭了?卿卿说你来云城了,我还在想会不会来个偶遇呢!”一个软糯中带着些许鼻音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不是宋幼心又是谁?
楚城幕闻言,也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道:“这还真是偶遇了,刚才我在楼下就觉得这里的环境有些眼熟,没想到还真是你,这是你云城的分店?”
宋幼心闻言,甜甜的笑了笑,把防盗门大打开,道:“先进来吧!不用换鞋,看来一会儿做菜还得稍微重口一点儿。不过你猜错了,云城这边这个才是总店,渝州那个才是分店。”
站在一旁的岳鸿看了看楚城幕,又看了看宋幼心,好奇道:“你俩认识?”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道:“朋友的朋友,在渝州的时候,我就经常在她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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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身往屋里走去的宋幼心闻言,抿嘴笑了笑,道:“哪有经常,加上你们聚餐,也就几次而已。”
蜀州这家所谓总店的装修风格和渝州很像,最出彩的地方,也是那个临河的露台。不过相比渝州,这边的露台却是直接位于小河的正上方,不过今晚风颇大,露台上的玻璃窗都被关上了,倒是看不清屋外的景致。
楚城幕三人走进屋里,在两个下颌骨有些宽大的女孩子的带领下,直接在露台上落座。随着厨房里各种炒菜的声音响起,不多时,各种渝州的家常菜就被端上了桌子。
私厨最大的优点,除了省去门店上的费用以外,就是为客人提供一个居家休闲的环境。楚城幕和岳鸿都不是第一次来这家私厨了,虽说不是同一个地方,但好歹也算是熟客了,神态间很是放松,可安岐却显得有几分拘谨。
眼看桌子上的各种餐盘越布越多,两人又等了一下安岐,看看他是否有话要说,毕竟国人谈事情几乎都是在酒桌上。结果这家伙把三人面前的酒杯倒满以后,就端着酒杯,指甲都快把杯壁给抠破了,也没打出个响屁来。
楚城幕见状,和岳鸿对视了一眼,正好腹中饥饿,也就不再搭理这个似乎不太擅长和男人打交道的小年轻,就各自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晚饭,岳鸿先行起身,说自己要去方便一下,然后点了根香烟就躲到了一边,只是临离开时,又特意拍了拍安岐的肩膀。
目送岳鸿一溜烟跑进了厨房,楚城幕拿起一张抽纸擦了擦嘴,扭头看了看还拿着那个酒杯发呆的安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光是做思想斗争就做了足足二十分钟,自己和岳鸿都吃饱了,他筷子上的包装甚至都还没有打开。
岳鸿拍肩膀的举动,惊醒了一直发呆的安岐,只见这个花美男终于使劲的咬了咬唇角,刚举起了手里的酒杯,还不等他说话,就被楚城幕递过来的一支香烟给打断了。
“饭都吃过了,酒就不喝了,抽根烟吧!”楚城幕掏出自己的苏烟,分了一颗给安岐,轻声说道。
“好的,楚哥。”安岐如释重负的放下了酒杯,忙接过了楚城幕递过来的香烟,点点头道。
“你平时都这样?在陌生人面前说不出话来?”楚城幕在餐桌底下翻找出了一个烟灰缸,放到两人中间,问道。
安岐闻言,露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说道:“我平时也不至于这样,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你面前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态度也温和了几分,说道:“本来我是想通过你堂姐,安安是你堂姐吧?”
安岐闻言,点了点头,道:“是!虽然父母那一辈就不是一房的了,不过叫声堂姐也说得过去。”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道:“本来我是想通过安安和你父母打交道,不过今天岳鸿要出来攒这个局,他帮了我不少忙,我给他这个面子。如果你做不了主的话,今天咱们就当认识一下,我有事儿还是和你父母打交道。”
安岐闻言,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手边装满小二两五粮液的酒杯一口闷掉,重重的出了口酒气,说道:“家里的事情我能做主,应该说,家里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在做主,这次就是因为我在病床上躺着,我父母才把事情搞得那么难看。”
说完话,安岐又从机车夹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出来,放到了楚城幕面前。
楚城幕见状,却不接过,只是捏着香烟看了看安岐。
安岐抬头看了看楚城幕,轻声说道:“楚哥,我刚出院不久,我知道我父母给过楚哥一张五十万的银行卡,他们以为赔偿了你的损失,这事儿就算过了。这张卡里有一百万,这算是我对楚哥你表达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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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城幕闻言,低头看了看银行卡,笑了笑,用手指把银行卡推回到安岐面前,轻笑了下,道:
“你看我向缺这一百万的人么?那五十万我收下了,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们给我造成的经济损失,也就差不多这个数字。至于说歉意,或者说你想让我不再计较这个事情,我们换一种方法怎么样?”
安岐闻言,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楚城幕,有些迷糊道:
“换什么方法?论财力,我家跟你比,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论人手,那自然更不用比较了,天路保安的名声,我在渝州就已经听说过了。论关系,你走的都是高端路线……”
楚城幕闻言,笑着挥了挥手,打断道:“你刚才说你父母这事儿办得糙,你知道的,他们前后坑了我两次,这事儿要是换你来,你会怎么做?”
安岐一听楚城幕问起了自己的强项,顿时来了精神,不自觉的撸了撸袖子,张嘴就想说,结果突然回过神,面前这人就是被自己家里坑过,又蔫儿蔫儿的把袖子放了下来,说道:“楚哥,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楚城幕闻言,眯了眯眼睛,淡淡的看了安岐一眼,道:“让你说你就说。”
安岐一看楚城幕这表情,猛的打了个激灵,忙坐直了身体,说道:“楚哥,我先说明一下,我发誓我就是事后琢磨了一下,我这人做事儿喜欢复盘,不是有再想针对你的意思啊!”
楚城幕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安岐见状,灭掉了手里的香烟,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之所以说我父母这事儿做得太糙了,就是因为他们太贪,他们不仅想报复你,同时还想把我堂姐也拉下水。”
“他们只知道我堂姐是许副省长的儿媳妇儿,却不知道自从许副省长的独子死了以后,我堂姐在许家,其实挺不受待见。因为如果没有她出资搞那个青湖,他的儿子就不会死。”
楚城幕闻言,想到那个大头就是安安的亲弟弟,心中明了安岐说他父母贪是怎么回事儿,亏得安安还把这事儿遮遮掩掩的,结果弄了半天,是个众人皆知的秘密。
想罢,楚城幕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继续。”
安岐闻言,又再次看了看楚城幕的神色,这才继续说道:
“其实两次的事情都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报复你,压根就不应该去找大头来做这个事儿,而且还特意让大头在监控上留下了画面。他们光是想着让你能够顺藤摸瓜,把大头给找出来,可却没考虑,一旦大头被找出来了,他们自己也逃不掉。”
“将心比心的说,如果是我遇见了这种事情,我不会太过为难大头这种小瘪三,他毕竟只是听命行事的那个人,而且我大可以用放过他为条件,来换取他说出背后指使他做事的人。可如果一旦不和大头计较,那拖我堂姐下水的计划不仅泡汤了不说,还给自己留下了后患。”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道:“有点意思,我确实是通过大头找到你们的。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要是换你,你会怎么做!”
安岐闻言,不自觉的把手伸向了桌子上的香烟,刚把烟盒子拿到手里,却发现这是楚城幕的苏烟,正想把烟盒子放下,却见楚城幕冲他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低头把香烟给点上了,摇了摇头道:
“说实话,我至今都没弄明白,我父母为啥会拿一叠相片去报复你。就算是你私生活混乱一些,可说破天了,你的年纪始终摆在这里,而且也没结婚。只要没结婚,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就没什么好拿来做文章的,除了为花边新闻增加一点儿素材,对你的影响微乎其微。”
楚城幕闻言,微微一笑,却不肯搭话,两次出手,恰好就是第一次才对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仅差点把罗溪鱼给曝光了,还差点让自己失去了闲庭舒。如果没了闲庭舒,不仅是后续的规划会受到影响,感情上的缺失,也是自己所不能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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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楚城幕没有理会安岐的疑惑,继续说道。
或许是喝了二两高度白酒的缘故,安岐的状态明显已经放松了不少,见楚城幕态度还算随和,小年轻耸了耸肩,思索着说道:
“好吧!我思来想去,他们拿你照片做文章,无非就是想在品行上攻击你,或是让你失去一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可做这种事情的一个原则,就是要无限制的放大某人某方面的缺点,让这个缺点大到无法掩饰住其原本所拥有的优点。”
“可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还不如把这些照片都传到网上去,再雇佣几支水军,集中炒作你乱搞男女关系。是人都有八卦之心,谁也经不起人用放大镜来观看,一旦形成了某种趋势,哪怕不用我们继续推动,网民内心那点儿八卦,就会让你不得安宁。”
“这么做,虽然无法从根源上影响你什么,可你毕竟还有一个大学生的身份,渝华似乎对学生的品行要求挺严格,而且据我所知,你的家庭环境也不见得能容忍你的这种作为。就这两方面,能够多少对你造成一些伤害,至于别的嘛!随着热度的退去,早晚只会成为别人嘴里的花边新闻。”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道:
“想法不错,不过你有些小看我在互联网上的影响力了,各大门户网站,在这上面彼此都有关于隐私的保护协议。你上传的那些东西,很有可能完全没有机会发酵,或是根本就通不过审核。更何况,你们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现在你就不见得有机会和我坐在这里说话了。”
听到楚城幕最后这句话,原本已经有些微醺了的安岐,如同被人扇了个耳光一般,突然打了个冷战,一对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眨巴着看了看楚城幕,干笑了下,道:
“楚哥,要不然还是说说你打算让我做啥吧?别的大事儿我说不好,可如果是和三道九流打交道的事情,我肯定能帮你办妥!”
楚城幕闻言,看着面前突然又变得有些腼腆的小狼狗,想了想,拿起手指在酒杯里蘸了蘸,原想写下些什么,可犹豫了片刻,却又说道:“具体的事情,下次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