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临近中午,别墅小会议室里,许季平和许敬父子正在坐在圆形会议桌边上轻声闲聊,开了一上午碰头会的盛翛然和苏清澜以及许季平的财务法务,都已经散会走人了。
至于楚城幕,在许敬那里知晓了许季平给自己准备了一份所谓的大礼后,心情就不是太好,等到几人散会以后,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就接上苏清澜早早的离去了。
“你是说,你给楚城幕说完礼物的事情以后,他就皱起了眉头,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一身正装的许季平,身上的黑色西服早就丢到了一边,没有养女看着,这个几近油尽灯枯的中年男人又悄悄的把香烟给点上了,此刻听见儿子描述楚城幕的反应,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许敬一把抓过会议桌上的香烟盒子,也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低头给自己点上,这几天虞桑也在家管着他和他老子,可把他憋坏了,眼看这丫头好不容易回苏州老家了,可算是解脱了。
美美的抽了口烟,许敬把双腿翘到了会议桌上,仰躺在椅子里,嘟了嘟嘴,吐出一串烟圈,这才冲许季平说道:
“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只是提了一嘴,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就聊别的事情去了,以他挣钱的本事,可能也没把这个礼物太当回事儿吧!”
“老头子,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一开始不都说得好好的,咱家从自己的份额里面分出一部分股份给他,给他凑齐百分之十么?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这么大热天你还让我往武城跑?人家楚城幕帮咱,又不是冲着你的礼物去的。”
许季平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跟个二傻子似的儿子,叹了口气,强打着精神,用那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声音,轻声解释道:“你老子我没几天可活了,眼看咱家这边现在在楚城幕的帮助下,找到了新赛道,有些话,我也该对你说说了。”
许敬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本能的觉得自家老子接下来说的话,不会是自己想听的,可还是把翘在桌子上的双腿放了下来,凑到许季平身旁,正色说道:“老头子,你别老把死不死的挂嘴边,说得多了我也不爱听,有啥话你就直说吧!”
许季平费劲的从红木椅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香烟,低头看了看儿子的神色,然后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说道:“小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爱听,但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会说。”
许敬闻言,拿起手边的打火机,把玩了片刻,点了点头道:“爸,你说吧!”
许季平闻言,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自家这傻儿子总算是长大一些了。要换以前,自己要是这么和他说话,这傻小子早就摔门走了,嘴里还会说,明知道自己不会爱听你还说,许胖子,你说你是不是犯贱?你脑壳有包迈?
费劲的把会议室的窗帘拉到一边,许季平低头看了看窗外公园空地上一群大中午也不肯回家的中年妇女,顶着大太阳,正在跟着什么《月亮之上》的节奏扭来扭去,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
自从今年从京都开始推广什么创文创卫活动以后,这种占据了大量公共用地的坝坝舞,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流行了起来。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扰得人心烦意乱。
“小敬,你知道我最近套现了多少现金出来么?”许季平捏着香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好了开场白,问道。
“不太清楚,大概好几个亿吧?”许敬摇了摇头道。
许季平闻言,抽了口烟,点了点头道:
“嗯,差不多,目前你老子我手里差不多有接近七个亿,除了一些长期持有的基金和股票以及短期内无法变现的地产,我基本上把手里能够变现的资产都变现了。最近股市这环境,突然抽掉了这么多资金,咱家基本上就算是孤注一掷了。”
“瞧你奋斗这一辈子有啥意思?那不也就是楚城幕两三个月的收入?老头子,说重点!”许敬撇了撇嘴道。
许季平闻言,没好气的扭头看了儿子一眼,人家两三个月的收入光你屁事儿?
再说了,收入这东西又不等于就是纯利润,好吧,游戏公司的纯利润确实挺高!可惜自己没那两下子,人家也不带自家玩不是?不过这倒没啥好抱怨的,要是楚城幕真的让自家跑去经营什么互联网公司,那自己反倒不放心了。
许季平无奈的摇了摇头,楚城幕这晚辈,对自家小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放下窗帘,许季平回身走到会议桌边上,把只剩一口的香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又把自己摔进了红木圈椅,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说道:
“之前我是打算在咱家的股份里给他一部分,然后给他凑齐百分之十。这倒不仅仅只是为了感谢他为咱家做了这些事儿,相信这些股份,以他的财力,他也并不是很看重。只是我希望,将来如果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的时候,楚城幕能够看在自己本身利益的份上,拉你一把!”
“嗯,这我大概猜到了,那你干嘛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刚才我看我姐和那个苏小姐的表情都挺古怪的。”许敬点了点头,问道。
许季平闻言,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然后看着一脸懵逼的儿子,说道:
“因为啥啊!之前我是希望你俩捆绑得越紧越好,可自从上次他到咱家,和我说起你二伯的事情以后,我才知道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事后他甚至都没有再来我这里确认一下我的态度,就直接让小冉去和你二伯接触了,这是合作者应该有的态度么?”
看到许敬突然按灭了烟头,脸上勃然变色,熟悉儿子禀性的许季平冲他摇了摇肥胖的手,打断道:
“虽然他口口声声的说,希望你二伯能在任期内把自己身上的资源都投资到你身上。你私底下也劝过我了,我也由着你的意和你二伯重新联系上了,你二伯的口风也确实松动了!可儿子,如果楚城幕想用你的这些资源,你会拒绝么?”
许敬耐着性子听完了自家老子的长篇大论,终于等到他说完话了,拿起手边了烟灰缸就想砸,可看了看自家老子那满脸的油汗,又硬生生的忍住了脾气,把烟灰缸砰的一下丢回了会议桌上,突然冷笑了一下说道:
“许胖子啊许胖子,你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是你主动找上楚城幕,让他来掺和了咱家的事情!是你主动去要求别人为咱家找一个新的领域,也是你搞了这么一出所谓的托孤!人家楚城幕放着自己的生意不做,这段时间尽为了咱家的事情忙活了!怎么?现在河都还没过,就打算拆桥了?”
“我就问你,如果没有楚城幕让我姐去找我二伯,你觉得以我二伯的脾气,哪怕他儿子没了,他会把他的东西给你?人家还没绝后呢!就算他非要为自己的孙女留条后路,人家直接和楚城幕合作好不好?干嘛非要经过你许胖子?楚城幕各方面的资源不比你强?”
“你觉得他是在利用咱家的资源?咱家现在除了这么个空壳子,有啥资源好让别人利用的?是有人还是有钱?除了咱父子俩光杆司令,毛都没有!二伯那边没有他让我姐去联络,人家手里的资源和咱有半毛钱的关系?还我会不会拒绝?我拿什么去拒绝?”
“你光是想到他没有通知你一声,不是合作者的态度!那你怎么不想想,没有楚城幕在,我姐压根就不会和你和解,没有我姐过去穿针引线,二伯压根就不会搭理你!人家是人情也好,利益也好,连你最后的遗憾都给你考虑到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要我防着他?”
许季平虚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儿子大发雷霆,却难得的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眼神中传达出的意思很是复杂,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失望。
轻轻的叹了口气,许季平拿起手边的一次性水杯喝了口水,说道:
“儿子啊!你说的这些东西,我原本以为你不会考虑到,倒是没想到我这当老子的,在自己儿子身上,差点儿看走眼了。你说的这些东西,我又何尝不明白?可问题是,楚城幕这种做人随和做事强硬的风格,你能保证将来某一天,你俩不会闹翻?亦或是,你敢保证你能在他面前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莫不如,这份人情就让你老子活着的时候,帮你把它还掉了。将来等我死了,他楚城幕要是觉得我没还够,让他有本事到地下找我去!只有这样,你将来才有资格在他面前说‘不’!他现在就用一层层的人情捆绑住了你,儿子,你又怎么能放开手脚,去搏一把自己的未来?”
许敬闻言,微微怔了怔,随即又面带讥讽的笑了笑,也不知是在嘲笑许季平的小家子气,还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爸,我说你干嘛让我突然去一趟武城,你真觉得那点儿东西就足够弥补楚城幕的这份人情?你觉得我欠了楚城幕的人情,将来他有些什么要求,我不好拒绝,可你想过没有,他楚城幕为了咱家,又搭上了多少人情?”
许季平闻言,却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楚城幕在这件事情里,几乎拿遍了所有的好处。”
“什么意思?”许敬闻言,皱了皱眉,问道。
许季平叹了口气,道:
“我也是前几天和你二伯打电话的时候才了解到的。你二伯儿子的遗孀,你应该叫嫂子才对,她手里还有一家不敢拿回来的地产公司,叫做青湖。楚城幕对那家青湖很有兴趣,却因为股份占比,两人一直没谈拢。”
“那家公司可不像咱们这个东拼西凑的公司,各方面都是完全成熟的,拿到手就能用。之前你嫂子一直想以自己身为你二伯儿媳妇儿的身份,去和楚城幕讨价还价,结果小冉用咱家和你二伯的亲戚关系跑了一趟云城,你嫂子就认怂了。”
“现在云城那边开发商和曼市长,因为还房补贴出现了僵持。咱们这个新公司成立以后,就会直接参与到云城的旧城改造计划中,以帮助曼市长破局。相当于是咱们把人给得罪了,他楚城幕在曼市长面前拿了人情,这些人情可都是真金白银,曼市长将来是要还的!”
“他还通过咱们和你二伯搭上了线,你二伯在蜀州具体是负责什么的,你自己花点时间去了解一下就知道了。到时候他一手拿着青湖,一手通过你拿项目,哪怕他不参与云城的旧城改造,也能吃得盆满钵满。而咱们却还要因为新公司的磨合,在旧城改造这个没多少油水的项目上耽搁。”
“现在啊,因为我和你二伯多年的恩怨,能够勉强让他扶持你一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老子我也不是没打过主意,直接在这里面替代掉楚城幕所承担的角色,可奈何我这身体不争气啊!真要做到那一步,咱们得罪人可就得罪大发了,真等我走了,到时候你应付不来。”
许敬闻言,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一般,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中年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轻笑出声,道:
“老头子,你算是让我真正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商人,这和你平时教我怎么做人可半点不像。”
许季平闻言笑了笑,道:“做人归做人,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相互不影响!你看陈功华不也明知道小冉和我的关系,不也没耽误他把小冉送进火坑里?本来我当初看你还在上学,合计这些东西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教你的,可惜你老子我,没时间了啊!”
许敬闻言,拿起手边的烟盒子,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摇了摇头,道:
“老爸,你的话我不是很赞同,你可以说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但是怎么做人,就决定了怎么和人相处,怎么和人做生意。你的这最后一课,当儿子的怕是学不来!”
“更何况,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觉得楚城幕厉害了。我宁愿多和这样的人走动一些,也好过让他心里因为这些事情而产生疙瘩。武城的那个谈判我不跟了,你愿意叫谁去就叫谁去!不是我说话难听,老头子,你这事儿做得真他妈操蛋!”
说完话,许敬站起身,伸手扶住了许季平的胳膊,叼着烟,轻声说道:“行了,老头子,回家吧!现在新公司的事儿,我不参与,你愿意怎么搞就怎么搞。至于将来,我愿意怎么搞,那是我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