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男生陪着姜妮妮处理完了姜泥的后事，严书墨又抽空去买了一叠纸钱，楚城幕陪着姜妮妮去殡仪馆做好了登记，留下了身份资料以及电话号码啥的，眼看天色见晚，两人和严书墨汇合以后，也就踏上了回城的归途。

崇德堂位于津城的正东方，回去的行程正好一路向西，金红色的夕阳透过前挡风玻璃，把车内照得一片血红。

楚城幕放下了遮光板，微微遮挡了一下太过刺眼的阳光，这边的马路由于地靠新城区的缘故，刚离开了通往殡仪馆的支路，马路上装载着各种原材料的载重大车就多了起来，路面更是被这些超重了的重卡给压了个坑坑洼洼。

“喂，老楚，姜妮妮居然打鼾！”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严书墨突然轻轻的拍了拍楚城幕的右手，朝两人身后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说道。

楚城幕闻言，瞥了严书墨一眼，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看后排，发现姜妮妮已经在后排的座椅上蜷缩成了一团，一只手指含在嘴里，陷入了沉睡。收回目光，楚城幕也压低声音回答道：

“早就听见了，要不然我怎么把车开得这么慢？换你熬个通宵，身心皆疲的情况下，打鼾的动静怕是比她还大。让她好好睡一下吧，等着这阵忙碌劲儿过了，还有得她伤心难过的时候，真正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严书墨闻言，把双手枕到了脑后，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是啊，当初我妈刚没那会儿，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受够她了，也不爱她了，哪知道，真等她没了以后，却仿佛在我心里挖空了一块似的。那种心里多出一个洞的感觉，拿什么都填补不上。”

“对了，老楚，要不然咱把姜妮妮接到江女寺去吧！我经历过那种感觉，知道一个人的时候有多难熬，就这么默默的发呆，脑子里全是那些自己以为已经遗忘了的回忆，想着想着就傻傻的笑，笑着笑着又默默的哭。”

楚城幕闻言，再次看了看姜妮妮，轻声说道：“一会儿回城了问问她自己吧！她要是愿意，就留下来吧！也就多双快子多个碗的事儿。只是接下来这一两天，我估计没啥时间陪着她，你要是有时间，多陪陪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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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书墨闻言点了点头，道：“这种时候就不能让她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得乱想，我得想个招才行。对了，老楚，你都把我给安排了，要不然也给姜妮妮安排个工作啊？一忙起来就不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楚城幕闻言，微微怔了怔，严书墨要是不提，他还真没考虑过这种事情，毕竟姜妮妮现在才大二刚结束，等着她毕业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而且严书墨所属的部门即使他没在的情况下，也有仲卿卿可以暂时顶替一下，要是安排姜妮妮的话，可没什么位置能够空下来等她两年。

不过要说位置的话，楚城幕心里还真有一个位置非姜妮妮莫属，那就是办公室主任。暑假以后，楚城幕打算成立集团公司，到时候各个部门拆分以后，各个高管负责的业务将更加精细，他需要一个人来为他承上启下，必要的时候，也需要一个人来为他背锅。

这丫头双商都高，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几乎都快成了她的本能，应变能力更是楚城幕目前见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而且也愿意为自己守秘，就是不知道协调能力怎么样。

办公室主任的职责包括承办职责、参谋职责、管理职责、协调职责、领导指挥职责五个方面。这些东西说来复杂，其实就是楚城幕的大管家，以前仲卿卿隐隐有这方面的特点，不过更多的还是表现在私事儿上面，若是把她放在这个位置，那可就真的屈才了。

楚城幕现在并没有参与到公司的直接管理里，更多的是把握公司的大方向，所以如果姜妮妮愿意的话，她倒是有时间去适应和成长。不过很可惜的是，这丫头距离毕业还有两年，可自己却不可能把这个位置为了她空出两年来。

“再说吧！其实我还真有个位置挺适合她，只是现在和她说这些事情，估计她也没有心情去考虑。”楚城幕思索了片刻，小心的修正着方向盘，避免把车开到路面凹陷的地方，把这个熟睡的小丫头给惊醒了。

就在楚城幕小心翼翼的开着车，尽量避免把姜妮妮吵醒的时候，前排两人的座位附近却突然响起了一阵高亢的电话铃声。

严书墨和楚城幕对视了一眼，冲他摊了摊手，表示不是自己的手机，又扭头看了看姜妮妮，发现她依然睡得很香，连那很有节奏的鼾声都没有改变一下。

收回目光，严书墨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是姜妮妮的LG8080不知什么时候从兜里掉落了出来，滑落到了自己的座位附近，于是解开了安全带，侧过身子，伸手把姜妮妮的小手机够了起来，拿到面前看了看，发现是一个以49开头位数却颇长的电话号码。

“老楚，姜妮妮还睡着，你说我接么？是个陌生电话。”严书墨按动了一下手机的音量键，把手机关成了静音，问道。

“可能是殡仪馆打过来的吧？刚刚我走的时候，姜妮妮在那边做了登记来着，她要是不醒，你就帮忙接一下，一会儿等她睡醒再告诉她，免得耽误事情了。”楚城幕闻言想了想，姜妮妮这丫头举目无亲，陌生电话啥的，估计也就是刚刚的殡仪馆了。

“殡仪馆？我说不清楚，那你自己接吧！”说完话，严书墨接通了电话，把手机放到楚城幕耳边，说道。

“瞧你那点出息，你说你能干点啥事儿？”楚城幕闻言，没好气的看了严书墨一眼，把耳朵贴到了手机上。

“我妈是土葬的，我哪清楚殡仪馆有些什么流程，这不是怕耽误了人家的正事儿么？”严书墨伸长胳膊，把手机直接怼到了楚城幕耳朵上，笑嘻嘻的说道。

“喂喂喂，妮妮，妮妮，说话啊！我这次换座机了，你总不能说我再浪费电话费了吧？”

楚城幕刚把耳朵贴在手机上，就听见一个熟悉中却又带上了几分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不由身体微微一僵，然后扭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却发现是一个49开头的座机号码，德国！

“咦，奇怪了，这座机的通话质量这么差么？还不如手机呢！妮妮你听得见么？我昨天给你发的照片咋样？你看没看？QQ上和你说话你也不理我，玩失踪啊？”电话里依然传来了那个娇憨的声音，可这个仅仅离开了还不到十天的声音，听到楚城幕耳朵里，却不知为何，莫名的感觉有几分澹澹的讽刺。

伸手从严书墨手里接过了手机，楚城幕找了一个宽阔一些的路面，把车子靠边停了下来，然后拉了一下手刹，拿着手机从驾驶位跳了下来。

一脸懵逼的严书墨，回想了一下那个颇为陌生的电话号码，又想起自己曾经的接过半夏的电话，眼里闪过几丝恍然的神色，也跟着从副驾驶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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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荒草长得很是茂盛，楚城幕蹲下身，随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指尖缠绕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才终于开口说道：

“我是楚城幕，姜妮妮的父亲去世了，刚刚办完丧事，她一晚上没睡觉，现在在我车上睡着了，你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她的么？”

勐然间听到楚城幕的声音，电话那头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只是哪怕隔着手机听筒，楚城幕却依然能清晰的听见，对面那突然就有些慌乱了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才传来一个略带狐疑的声音，道：“楚城幕？姜妮妮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你又怎么会和姜妮妮在一起？你怎么知道她一晚上没睡？”

楚城幕闻言，心中微微一堵，扔掉了手里不知何时被他单手编织成了戒指形状的狗尾巴草，站起身，半靠在引擎盖上，再次把手机放到眼前看了看，看了好一会儿以后，这才自嘲的笑了笑，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说道：

“昨天，我和老严还有姜妮妮一起去抓小龙虾了，回来以后，姜妮妮的父亲因为醉酒呕吐，结果被呛死了，半夜姜妮妮一个人，没有处理类似事情的经验，就找到了我和严书墨，后来我们帮忙把人送到了殡仪馆，就各自分开了。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姜妮妮一晚上没睡，她亲口告诉我的！”

“啊？你们悄悄去抓小龙虾了啊？你都没有带我去过，却偷偷的带姜妮妮去了，你怎么这样？”不知何时，严书墨已经靠坐到了楚城幕身边，并把耳朵靠在了手机上，楚城幕见状，只是澹澹的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对什么。

听到秦怡的问话，严书墨很是不可思议的把耳朵从手机上挪开，然后冲楚城幕做了个口型，说道：“她怎么关注的点儿总是不对？姜妮妮的老爸死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城幕看了看严书墨的口型，微微耸了耸肩，自己怎么知道？或许就像姜妮妮说的那样，两人之间算是酒肉朋友？塑料友谊？

“难道事情的重点不应该是姜妮妮的老爸没了么？你俩不是好朋友？”楚城幕嘴角不知何时勾起了一抹澹澹的嘲讽，看了一眼又凑过来了的严书墨，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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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个，好朋友是很重要啦，可是好朋友哪有男朋友重要？尤其是好朋友还和男朋友在一起，我当然会第一时间关心男朋友的事情了啊！明明这些回忆都应该属于我的才对，你说是不是嘛？楚城幕，我怎么感觉你说话怪怪的？”

电话里传来了秦怡尴尬中略带些许疑惑的声音，似乎小丫头在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和男朋友这近十天来的第一次联系，是通过的别人的手机。

“呵呵，没有啊，算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我可没有偷偷的去抓小龙虾，当时老严抓到了第一笼小龙虾就发到他们班级群里了，你不是在三班班级群里潜伏着的么？怎么？没看见啊？昨天不是周末么？你在德国的生活忙成了这样？”

楚城幕内心微微抽搐了一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心脏，这种感觉不是很明显，却依然让他刹那间，有一种微微心痛的感觉，只是嘴里的话语，却愈发的平和了。小丫头，别对我撒谎了啊！

“啊？那时候我，我和妈妈在逛街，你也知道的嘛，我才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有时间当然要对周边的环境踩踩点了啊！后来逛累了，我们回家吃了个饭就直接休息了，我加了这么多群，天天好多消息，哪有功夫挨着每个群都看嘛！”

小丫头的声音再次慌乱了一下，楚城幕略带质疑的五连问，才让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太久没和男友联络了，自己有时间去看球赛，却没时间给男友回个电话？那得忙成啥样才能连男友都忘了联系？而且楚城幕似乎有些生气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早就适应好了那边的生活呢？在那边还习惯么？查阿姨还好么？那边的风景好看么？听说德国的生态环境治理得挺不错的！”迎着严书墨讥诮的目光，楚城幕强忍着内心那不断扩散的失望，勉力笑了笑，换上了风轻云澹的语气，继续问道。

小丫头听到楚城幕主动转换了话题，顿时松了口气，自家男朋友果然还是那么体贴，感觉到自己为难了就不会继续往下追问！我就说嘛！楚城幕怎么可能生自己的气？

隐隐有些开心的小丫头，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却还是有些不安，楚城幕如果没生气，那当初他怎么会不回自己的消息？现在这样，自己和他算是冷战结束了么？

“不习惯啊，真的好不习惯，楚城幕，我都后悔来德国了，这边的东西好难吃！你说我们学校怎么就不和法国搞交换生项目呢？我在这边吃都吃不惯，天天就是各种面包，土豆泥，芝士片，还有大肘子，我都长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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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也是，让她好好学一学做菜，结果学会一个咖喱饭，就说自己到极限了，现在我要是想改善一下生活，还得下课了以后，自己回家给她做饭。你都不知道我多忙，以前在国内学的德语，应付书面没问题，可这边的人说话语速好快，我上超市买个菜，都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还有还有，妈妈那两个女保镖，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脾气，我和她们说话，她们除了必要的回答，平时都对我爱理不理。不过她们真的好厉害，有一次我看见她俩在院子里练习搏击，一肘就把樱桃树给撞断了，我好喜欢那棵樱桃树的呢！”

“不过这边的风景真的不错呢，到处都是教堂，教堂那肃穆的气氛，让人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得到了洗涤。虽然我不信教，不过昨天我悄悄的跟着去做了一次弥撒，那种感觉真的很神奇呢！”

“而且这边的老街也好漂亮，到处都是红白相间的尖顶石头房子，很多人都会在对着街边那一面放一些花盆，每次放学了，我都会在那些老街上走一圈，会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秦怡还在手机里吧啦吧啦的分享着她这段时间出国以后的见闻，楚城幕却不知何时已经把手机拿得远离了自己的耳朵，眯着眼睛看了看西边已经转成了血红色的夕阳，楚城幕再次把手机拿到耳朵边上，轻声打断道：

“真的辛苦你了，只是想去法国的话，那估计还得再修一门法语，时间上可能是来不及了。不过，我妈妈好像对你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找时间给她打个电话吧！我还有事儿，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