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城幕虽然不知道谢疏影最近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也明显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已经被吓坏了。
或许本身与外人交流这一块就差了一些,又或许是和社会脱节的时间太久,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谢疏影全和他这个晚辈说了一通,甚至还包括被常湖的人抓去小黑屋威胁啥的。
至于说什么戴远航已经疯了,一整夜都在琢磨着卖女儿,叫自己别答应之类的,更是让楚城幕听起来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心中那种荒谬的感觉更是无法言表。虎毒还不食子,更何况是戴远航。一个厂子而已,破了也就破了,戴婧的前途怎么看也不止一个厂子。
最起码从楚城幕的角度来说,戴远航对戴婧的疼爱不像是作假,虽然当初有几分利用了自己的嫌疑,但那只是他个人品性的问题,而戴婧的骨子里却也是随她爸的,那份不服输的劲头基本上完全复刻了戴远航。而谢疏影对戴婧个性上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或许在父母的眼里,自家的孩子都是最优秀的,当然,学姐本身也很优秀。但是,那也得分在什么地方。套用一句白方禹曾经说过的话,放到全国的范围内来看,戴学姐努力却普通。如果抛开家庭因素的影响,就拿在学校这一块的表现来说,学姐也许还不如曼蔓。不过也不一定,曼蔓毕竟没参加什么比赛,这方面多少会欠缺一些。
许是在谢疏影的眼里,戴婧已经优秀到只要她本人肯松口,自己就一定会答应。可实际上,就算戴远航真如她嘴里说的那般不堪,就买卖这件事情本身,对于自己来说,现在可是买方市场,主动权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卖方手里,因为买方可以选择买或者不买或是换一家买,而卖方却没得选!可自己连曼城恩的闺女都没惦记过,又怎么会惦记他戴远航的闺女?
只是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才会让这个一直依赖着自家男人的女人,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对对方的信任。相比起谢疏影的疯言疯语,楚城幕无疑对这个事情更加好奇。
楚城幕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往边上的烟灰缸里掸着烟灰,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吓坏了的女人。刚才她似乎是说常家人只是警告了一下她,没对她动手?那她脖子上的吻痕也就不是外人干的咯?难道戴远航强了她?嚯,好家伙,话说夫妻之间有强X罪这个说法么?楚城幕有些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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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楚?”谢疏影发现眼前的大男生的眼神似乎有些飘忽了,有些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听自己说话,于是试探着叫了一声楚城幕。
“嗯?谢阿姨,你继续说,我听着的!”楚城幕收回了有些发散的思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谢阿姨,你这说的话信息量多少有点大啊,以后还让我怎么淡定的面对学姐了,难道以后每次看见她,我都不得不想起她有个被人抓进了小黑屋的妈妈?
“可我已经说完了啊!”谢疏影一口气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全说了出去,此刻看见楚城幕那有些尴尬的微笑,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得有些太多了。
结完婚就在家里当家庭主妇的谢疏影,已经和社会脱节了二十多年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可能比大多数刚出校园的女孩子还来得天真。天真本来是个褒义词,不过也得看用在谁身上,如果是用在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身上,那感觉就有些骂人了。
“哦,可据我所知,戴叔叔应该回收了一笔资金才对,他怎么会又周转不开了?”楚城幕奇怪道。
戴远航到底从常家人那里拿了多少钱,楚城幕不得而知。但依照他那谨慎而专独的性格来说,戴远航也不会让常家人拿走太多的股份,哪怕是按去年自己对他厂子的估值来作为标准,再加上银行抵押换取的一部分贷款,戴远航在常家人那里拿到的资金,怎么都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万才对。
如果戴远航肯把他手里回收那笔资金拿出来,常家人多少会亏点儿,但也不会亏太多,也就不至于对戴远航两口子动粗了。毕竟做生意,有赚就有赔,只要不是赔得底裤朝天,常家人怎么都不至于翻脸才对。
当然,剩下的那个缺口,就得戴远航自己想办法填了。楚城幕帮他算过,如果戴远航在常家人手里拿的钱不超过一千五百万的话,也就差不多把厂子,房子啥的固定资产给卖了,应该刚好能填上,和一年多以前基本上不会相差太多,即使相差一些,应该也就两三百万的欠账罢了。
“小楚,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谢疏影听到楚城幕说起戴远航手里有钱,很是吓了一跳,这笔钱是戴远航秘密做的,虽然没指着能瞒过常家人,但怎么也不该让外人知道才对,除非这个楚城幕又在觊觎自家的厂子了?
这还真是个把啥事儿都直接写在脸上的女人,楚城幕一看谢疏影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啥,不过你这直接就承认了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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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城幕把烟头掐灭,然后冲谢疏影摆了摆手,戏谑的笑了笑,道:
“谢阿姨,你误会了,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的。前段时间我去买手机,刚好那家手机店的老板和远航电子以前就有过合作,应该是你们的老客户了,说是以前卖CD机的时候就被戴叔叔坑过一次,最近又被他坑了一次。就是她说的,我才知道戴叔叔手里应该有一笔钱才对!”
“这个啊,我也不清楚远,老戴是怎么想的,他跟我倒是隐约提起过一嘴,他要集中手里的钱开发下一代产品,昨天我也和他说起这事儿了,让他把这笔钱拿出来救急,结果他和我急了……”说完话,谢疏影还情不自禁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再次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颈部。
楚城幕却敏锐的注意到了期间谢疏影对于戴远航的称呼,很是不自然的换了换,看那肢体动作,怕也不是什么急了,戴远航搞不好还真那啥了。只不过现在的女人大多讲究一个家丑不可外扬,越是传统的女人越这样。不然楚城幕还真打算现在就给祈青华打个电话,让她介绍几个刑事律师给谢疏影认识。
“真不愧是戴叔叔,什么情况下都不放弃希望,不过别人家的MP4都还在实验室里或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到现在,这款产品也没个具体的标准,他这么闭门造车,能行么?”楚城幕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语气也不知是讥讽还是佩服,有一说一,戴远航别管人品咋样,但单说这份坚韧和不服输,还真是让他无话可说。
“小楚,阿姨不是很懂这些,你能不能给阿姨分析一下,老戴这条路,到底走不走得通?当初你选择让远航电子转型做这个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将来的出路么?”什么标准啊,什么闭门造车,谢疏影听不懂,但是对于楚城幕话里的那份不看好,却是听得很清楚。
楚城幕闻言摇了摇头,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即使有先知先觉的加成,然而事实上对于MP3的判断他就出过一次差错,就更别说对现实中遇见的这些神神鬼鬼了,就拿秦剑铭来说,一开始他不也以为这是一个直肠子?搞不好他现在看谢疏影天真,回头人家就背后说他是傻逼也不一定。
“谢阿姨,我真没法和你做什么分析,或许戴叔叔真有办法起死回生也说不定。毕竟,在认识我之前,他的远航电子不也熬了这么些年了么?以前的坎儿他能跨过去,说不定这次也能。要说当初让远航电子转型,我也没预料到我现在会出局啊,这种事情只能说一步慢,步步慢,又哪是我现在能够补救的!”
谢疏影闻言,虽然听出了楚城幕话里的敷衍,但也确认了他对戴远航的不看好,只见她很是凄然的笑了笑,仰倒在椅子靠背上,像被人一下子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甚至连坐姿都不再讲究,就这么叉着腿瘫倒在了那里。如果不是楚城幕坐得离她太近,光这个坐姿,就足够她春光外泄了。
就保持着这么一个不雅的坐姿,过了好一会儿,谢疏影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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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老戴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了,我认识他也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惊慌失措,当年你要入主远航电子的时候,他还老神在在的坚持到了最后,虽然没有赌赢,但好歹没有这么狼狈!”
说着话,谢疏影把手背覆盖到了眼睛上,声色哽咽道:
“当初我就劝他,让他不要和你分家,你怎么说也是婧儿的同学,即使再怎么地,也不会像当初那般让婧儿受伤才是。可他就是不听,觉得被你这个小孩子做了他的主,他戴远航在津城好歹是个人物,说出去了面子往哪搁!”
“可他后来引进来的常家人,那是什么人啊?津城的地头蛇!以前家里被人泼了油漆,被人砸了玻璃,婧儿被人砸了头,那时候报警好歹还有人处理。可现在呢?我差点被人侮辱了,结果警察来看了一眼就走了,让我被侮辱了再报警,还警告我,要是再报假警就反过来抓我,这种日子我真不知该怎么熬下去了。”
楚城幕伸手掏了掏,发现今天自己出门太急,忘了带纸,于是起身到外面找前台要了点纸巾,等到再次走进小会议室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女人已经在无声的大哭了。于是只得把纸巾递给谢疏影,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她发泄完毕。
楚城幕看着天花板,心里再一次对当初一拍脑门就做出决定,插手了戴婧的家事儿,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如让戴远航直接破产得了,最起码,那时候的谢疏影,虽然神色也是憔悴,但好歹给自己留下了一个雍容的印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崩溃失态。
不知过了多久,谢疏影总算调整好了情绪,楚城幕起身,从角落里拿过一个垃圾桶,递给了谢疏影,示意她把刚才弄出来的这些纸巾收拾一下。
“谢阿姨,你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我刚才也听明白了,只是这个事儿,在我看来,着实有些匪夷所思。或许在您看来,我和学姐之间还有一些别的情谊在,但我很老实的告诉你,我和学姐已经好久好久没联系过了,现在我和她之间,也就是普通的校友关系!”
楚城幕看谢疏影神情微动,似乎想反驳自己,于是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把自己的话听完,继续说道:
“我说这话的目的,不是想说您的女儿不够优秀,戴婧是否优秀,津城中学出来的我们,自然比谁都清楚。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对一件事情没有需求的渴望,那么无论是戴叔叔也好,还是戴学姐也罢,不管他们给远航电子加上什么样的砝码,对我来说,都毫无吸引力。所以,这一点,您大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
“更何况,您只是考虑到了戴叔叔的失常,或是疯狂,难道您就没考虑过,以您女儿那骄傲的性格,她真的会答应戴叔叔这么过分的要求?再说了,这不是一笔小钱,就如我当初对学姐所说的话,生意上的事情归生意。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或许戴叔叔还把他的远航电子当作心肝宝贝,可在我看来,此刻的远航电子,一文不值!”
楚城幕为了尽量照顾谢疏影的脸面,前面的话说得有些含蓄,谢疏影听完以后,坐在原地,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听懂了楚城幕的潜台词。
那就是,哪怕戴远航拿戴婧作为条件来找他借钱,他也不会借,因为不值,就这么简单。
听明白了楚城幕的话,谢疏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退后了两步,双手提着自己的小包,把手收回到小腹,冲还坐在原地的楚城幕微微躬了躬身,然后咬着下唇,尽量把自己的背挺得笔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会议室。那表情,那举止,和去年寒假时,学姐来到爱游参观过以后,临走时的表情举止,竟是如此的相似。
而楚城幕,这次只是坐在了原地,很是坦然的受了这一礼,直到谢疏影走出了天路,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