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漠黑着脸去了趟厕所回来，酒桌上的气氛就变得不是那么热络了。楚城幕抬手看了看时间，就准备起身告辞。康漠当着他的面儿黑脸，他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如果说秦剑铭在他楚城幕面前藏不住情绪，他觉得还多少有点可能，可如果这个人是康漠的话，只能说，对方要么别有目的，要么就是不拿他当外人。

可要说别有目的吧，楚城幕一个渝州小商人，能在他康漠调动的事情上起啥作用？那康漠还真就高看他了，最起码目前的楚城幕没那个能力。他要有那个能力，前几天大半夜的就不会吓得让白方禹凌晨赶往京都了。

可要说康漠不拿他当外人吧，又有些说不过去。秦剑铭不拿他当外人，楚城幕还多少能理解，毕竟前段时间自己刚送了他一份大礼。可康漠哪怕是通过秦剑铭的事情，认下了楚城幕这个朋友，但也不至于在他面前失态才对。况且楚城幕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在磁器口砸车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和康漠算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已经表现出偏帮的态度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哦，琢磨起来，直教人脑袋疼。

“康哥，给我留个你京都的联系方式吧！”楚城幕站起身，掏出手机，冲康漠笑了笑道。

康漠和秦剑铭对视了一眼，也跟着站起身，接过楚城幕的手机，在上面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温声道：“这是我京都家里的座机电话，我在那边的手机卡还没办，等回了那边安顿下来，我再给你发过来。今天本来说是好好聚聚的，结果却因为我的失态，害得小楚你扫兴了。”

楚城幕接过手机，看了看康漠留下的电话，点了下保存，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儿，康哥能叫我过来送送你，是把我当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就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课，就先走了！”

眼看康漠和秦剑铭都要出门送自己，楚城幕伸手阻止道：“康哥，秦哥，留步，都挺熟的了，送就别送了。对了，康哥，临别在即，我送你句话，不知你是否愿意听？”

康漠闻言愣了一下，笑道：“说说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完这话，楚城幕冲两人挥了挥手，拿起雨伞，转身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两人见状跟了出来，眼看楚城幕快走几步，没一会儿就下了趸船，这才回转到船舱里，重新坐下。

秦剑铭伸手再次拧开了一瓶五粮液，给自己和康漠重新满上。一斤白酒三人喝，平均下来一人三两多，对于两人来说，跟漱口似的，只是楚城幕刚才不愿意多喝，他才没有多开罢了。两百块一瓶的酒，对于逐渐站稳了脚跟的秦剑铭来说，还是承担得起的。

“你刚才啥意思？老康，当着小楚的面儿甩脸子，还害得我帮你解释！”楚城幕不在，秦剑铭也懒得装什么斯文人，直接拿过半只烤得焦酥的烤鱼，直接伸手撕下来一块肉条放嘴里，问道。

康漠嘴里还念叨着楚城幕临走时说的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时听见秦剑铭这有些不满的语气，顿时收起了心里的遐想，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看对方正愤愤不平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由感到好笑。这个秦黑子，倒是傻人有傻福，楚城幕这样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人，怕是只有秦剑铭这种交法才能真正的交下来。相比之下，自己的心思，始终是杂了一些。

不过两人从小都是在大院里一起长大的，有些话，倒也没啥不可说的，此时听秦剑铭问起，康漠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就是试试他，刚才那种情况，聪明人就该适时的打住这个话题了，可他却偏偏和你继续聊了下去，我是有点看不懂他了啊！”

“试试？试什么？”秦剑铭不明所以道。

“老秦，我和你不同，你以后还要待在渝州，这个小楚，虽然背靠罗副市长，但他终归不可能大小事情都去麻烦他。所以啊，你作为他的中层关系，对他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可我不同，我明天就回京了，我对于小楚的事业基本上起不到任何助力，所以我才想试试他，看看这个人能不能往透了交！”康漠知道秦剑铭对于这些小事儿不敏感，只得把话掰碎了解释给他听。

哪知秦剑铭听完，居然直接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康漠从小到大，浑身上下除了p眼就是心眼，你还能和人往透了交？不过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说实话，我也想不到自己能对他有啥助力。”

“上次我哥和我分析了一下，他手下那几家公司，一个月盈利随随便便就破亿，多少人看着眼红，可偏偏因为罗副市长的缘故，不敢伸手。听说这小子又和曼市长搭上关系了，人家还没调动过去的时候，他的天路就已经往蜀州延伸了。你说，他背靠这两座大山，用得上我什么？”

康漠闻言，伸手在一旁的盘子里抓了一捧花生米，放到手里搓了搓，然后吹掉搓掉的那层红皮，笑道：

“你也是妄自菲薄，小楚是厉害，成长得也很快，可他身边的人总不可能也跟得上他成长的步伐吧？你昨天不还说，他找你帮忙放个人么？这些不就是人情来往？别管大事儿还是小事儿，沾个情字儿，就是好事儿！你事后找老刘打听了么？那人啥来头？”

秦剑铭闻言摇了摇头，大咧咧道：“我打听这干嘛，小楚难得有事儿找到我，我只需要知道这事儿是他的事儿就行了！”

康漠把手里的花生米一下子全丢进嘴里，嚼了嚼，心里暗自有些羡慕秦剑铭的这份莽。昨天的事儿要是换他来处理，他肯定会连那个被拘留的人祖宗十八代都查个底儿朝天，查一查对方到底和楚城幕是怎么扯上关系，以后是否值得继续关注。

“那个什么李权呢？”康漠收敛了心思，问道。

“我就招呼了一下啊，小楚说招呼一下就行了，我也没多做别的事情。人心的事情我琢磨不明白，我只知道我欠了小楚挺老大一个人情，这些小事儿，能值一百万？还是能值他那份雪中送炭的情谊？”秦剑铭呲溜一口，把酒杯里的白酒给一口闷了下去，无所谓道。

“也是！那一百万的购车款，让你最起码少走了两三年的弯路。”康漠点点头承认道。

“倒是你，老康，你这折腾了一番，到底看出来啥了？”秦剑铭挠了挠脑袋，把自己身前的酒杯重新倒满，问道。

“我也不清楚我看出来啥了！要是他刚才把这个话题略过了，我也就死了这条心了。可他问起了以后，却又没啥表示，问了等于没问。害老子在外面等了半天，冷风把屁股都吹痛了！”康漠叹了口气道。

“原本我以为这次回京，哪怕不进五局，进三局也行啊，军警不分家，历来最强势的几个局都在罗家人手里转来转去，也不清楚是哪只手在捣鬼，给我弄去三十二局了，现在基本上是跳出罗家人的势力范围了。”

“我也得为我自己做打算才行，像小楚这样的外援，也许一两年内看不出来什么效果，但是给他点儿时间成长，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渝州的人力资源毕竟是差了一些，他早晚得跳出这里，要么北上，要么南下！况且，以他和罗副市长闺女的关系，交好他，怎么都不会吃亏就是了。”临别在即，康漠却是难得的把话和秦剑铭给说了个透。

“那你还试啥？说得好像主动权在你手里似的！”秦剑铭闻言翻了个白眼，怼了康漠一句。

“我特么，老子和你掏心窝子，你特么就往我心口扎刀子，喝你的酒，吃你的鱼，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秦剑铭一句话，终于把冷静了半晚上的康漠给搞破防了。

秦剑铭对于楚城幕来说，还真心算一个福星。

如果没有今晚的践行宴，对于公安部直属局并不了解的他，哪怕事后从秦剑铭这里打听到了康漠的去向，却不明白康漠本人对于这次调动的态度，或是不清楚去了直属纪委对于康漠的意义。那么两个月后，哪怕他把京都网监处那几个孙子的资料都收集清楚了，那时候他再找上康漠，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提前知道了康漠的处境，他到时候把京都网监处这个案子以及自己私底下查到的资料交给康漠，这是送他一份大礼。毕竟当初的东方微点案可是号称中国互联网第一冤案，第一大案。任何事情，凡是沾了“第一”两个字，那就意味着影响力。

可如果提前不知道康漠的处境，哪怕他把所有资料都查明白了，到时候找到了康漠，那叫求人办事儿。结果是相同的结果，但落下的人情却完全不同，楚城幕历来不喜欢自己欠别人。

今天楚城幕之所以只是简单的和康漠提了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而不是把自己这边面临的情况和他托盘说出，就是出于这个考量。自己准备得越充分，落下的人情就越大。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还不确定，瑞星是否会像前世那般继续对东方微点出手。毕竟现在怎么看，天网的杀伤力都远超东方微点。还没影儿的事情说出去，人家信不信是一方面，如果出了什么变故，到时候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和康漠以及秦剑铭道别离开，楚城幕没多停留，直接就下了趸船。望天河的水深，远超过津城那个码头，再过几年，会有一场大雨，一场洪水直接把这里的几艘趸船冲了个底儿朝天，就是不清楚有没有这艘都市渔火。当时听说死了不少人，所以楚城幕对于趸船这个东西，历来是心怀畏惧。

楚城幕快步走到岸边回望了一眼，一艘艘灯火辉煌的游轮在江面上划过，激起的浪花唰唰的拍打着岸边。

说起来，前段时间捡到提莫的时候，还把它的妈妈埋在了附近，此时借着码头的灯光，楚城幕往埋葬大狗的地方看去，却见那里早被江水所淹没，等到下次江水再退去的时候，怕是什么也留不下了。

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楚城幕撑着伞，准备往江堤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