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顺着大河漂了多久，等张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搁浅在岸边了。还好这时的大河河道宽广，还有冰凌流动，流速并不是很急，不然张磊很难逃过此劫。

张磊的双眼被头顶的大太阳刺得有些眩晕，他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梦，反正是很多，他却不能完整地想起一个！此刻的张磊的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只是循环重复着几个字：完了，全完了！完了！全完了！

张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天人交战，此刻他却什么都不愿意去想，老张头、雷声、醋里的一颗糖，这些人的音容笑貌甫一出现在脑海，张磊便不愿多想，他不敢想，只要他稍微一想，理智就会告诉他，这些人，绝无活下去的可能了！

就这样不知道躺了有多久，摸了一把脸，张磊挣扎着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失魂落魄的自己。

长这么大，张磊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挫折，特别是前期竟然那样的一帆风顺，结局却是这般，果然是站的越高，跌的越很。

前几天自己的心态还真是有些飘呢！张磊苦笑了一声，却一丝也不愿意再去回忆。

张磊此刻的内心是麻木的，正如他的身体一般，感觉整个躯体都不太受自己控制，除了肚子中一阵阵的绞痛提醒他他还活着。

不能就这样结束啊！

虽然现在的张磊不论是心灵上还是身体上都脆弱无比，张磊突然就冒出了不能这样颓废下去的念头，于是脑海中就有了活的意志，就连肚子也感觉到咕咕叫了。

张磊低垂着眼皮，漫无目的向前走着，此刻的他只想胡乱填一下肚子，最好洗个澡，然后找一张床躺下。也好，有了这种欲望，他就能暂时迈过去这个坎，再慢慢打算。

杜休、张闿，你们这些老伙计都各自保重吧！张磊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一个虎皮披风和虎皮轻铠，什么都没有，兜里也没有一个铜板，还真是窘迫呢！

张磊迈开沉重的双腿，朝着远方像是一个城廓般的地方走去，他就这样机械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这个城廓的下面，原来自己竟然漂到了洛阳城！本来对洛阳城无比憧憬和向往的张磊，此刻也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皮都不愿抬一下，哀莫大于心死吧！

深吸了一口气，张磊集聚了些力气，鼓足勇气走了进去，先把披风卖了换点钱吧。

进到县城里，身边的行人渐渐

多了起来，走在人群中，张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落水狗，根本就没有一点张眼与别人对视的勇气，自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不仅一无所有，而且失去的更多。

张磊垂丧着头，魂不守舍地朝城中心走去，突然一声尖细又悠长的“哎呦”把张磊的魂给拉了回来。

张磊定睛一看，原来有一个妇人正抱着自己的大腿在地上晃来晃去呢。张磊哭笑不得，心想刚才还纳闷自己好像走不动了，原来是这回事啊。张磊有气无力地低头说道：“大妈，你这是干啥呀！”

听张磊喊自己大妈，蹲坐在地上的那妇人蹭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直瞪着张磊的下巴恶狠狠地吆喝道：“你喊谁大妈呢？真是眼瞎还是怎地！这么宽的道儿你不走，偏要往我身上撞，你是想占我便宜还是怎地？”

也难免这妇人不高兴，张磊这才看清下巴下面这妇人的面容，圆脸杏眼，盘一朵朝天髻，大概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谁让自己一直都是温室里的一朵小花呢，以前总没意识到自己长大，即使见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警察都下意识地喊人家警察叔叔，张磊的心里猛地一阵抽搐，自己已经成人许久了呢！是该要有男子汉的担当了！

电光火石之间，张磊的思绪还没飘回来，嘴巴就已经开始说话了：“对不起啊大姐，我这会脑袋有些乱，不太好使，我撞到你了是吧，我真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

“哼，我看你分明是想占我便宜，我郎君可是洛阳令周异大官人的马监的亲弟弟的朋友，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这洛阳城如此肆无忌惮，你可就给我瞧好吧！”这个小娘子咄咄逼人，一边大声吆喝，一边还挥舞着她的右手，看起来是想打人的样子。

张磊看这妇人不依不饶，真是心烦意乱极了，特别是眼前她那八爪鱼一般上下飞舞的右手，张磊真想给他掰折。

可这里是洛阳城啊，自己总不能才死里逃生就要跟这素不相识的娘们同归于尽吧！

张磊深吸了一口气，攥了攥拳头，又把两个拳头摊开，苦笑着说道：“大姐，您何必跟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一般见识呢？您都不嫌浪费自己的时间吗？”

看张磊苦笑，这妇人也笑了起来，不过她的笑是轻蔑地笑，妇人杏眼微睁，又踮着脚朝张磊耳朵边凑了凑，轻启红唇，慢条斯理地说道：“柿子不也是捡软的来捏吗？你看看你自己，你说你软不软！”

张磊这才明白，妇人明摆着是要欺负他啊

！这妇人的恶毒话语，就像是一根根针扎到了海绵上，张磊的心早已麻木，所以并未受到太多嘲讽造成的伤害。

随着妇人和张磊僵持不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妇人心里得意极了，一会儿自己那死鬼丈夫闻讯赶来，看到如此一个俊俏后生都要揩自己的油，他才会意识到自己风韵犹存吧！想到这里，妇人不仅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来，也活该这小伙子倒霉，不仅看着眼生，像是个外来户，而且一看就是落魄之人，想必也没什么后台。

可是她没料到的是，张磊的神经已经受不起再多的刺激了。张磊，他怒了！

连虎啸技能都没有发动，张磊嗖地一声拔出了他那白板佩剑，那八爪鱼一般四处飞舞的手臂，在剑影一闪之后，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路边的某一个地方，某一根手指还俏皮地动了一下，围观的众人开始惊叫着后退，给这条手臂腾出了一个偌大的地方，以供瞻仰。

妇人厉声嗥叫，人群变的混乱，张磊此刻的注意力被鲜艳的血色刺激，开始逐渐集中，远处来往巡视的禁卫吏役显然注意到了这里，张磊不再犹豫，开始拔腿飞奔。看来，这洛阳城不欢迎自己呀！

求生的欲望开始变的强烈，张磊的潜能一下子被激发，所有身体的不适、心里的难受，全都随着飞奔的双腿而被甩在了身后。

就这样跑了一小会儿，还没有跑出洛阳城门，数骑威风凛凛的缇骑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张磊心里恨呀，他只想此刻自己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自己的床上，前面发生的事情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又一个的噩梦，而自己，可以从容的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再去给自己倒一杯水，深吸几口气，安静地等这些噩梦慢慢散去。

可惜，自己怎么也醒不来，自己又不能停下奔跑，自己的人生不能重来，自己选择的游戏不能读档重来！

可惜啊！

张磊跑不动了，毕竟他是一个人，他在战场上奋战了一天，又大河上漂了一夜，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得不再次仓皇逃命，这个对于他的玩笑，真的开大了。

张磊站住了，他闭上眼睛，伸开双手，仿佛要拥抱这个世界，或者是拥抱这个城池，他用力的大口呼吸，这也许是最后的自由的空气，他感受到了上苍对于自己深深的恶意。

后悔吗？

也许有一些，但那已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