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星稀,树影斑驳,谢家医馆的丰院一反常态,没有早早就黑了灯休息,反倒是灯火通明的样子。
“殷兄,你觉得能顺利吗?”
“……”
越南飞自知得不到回答,连他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是废话。
这场赌博,是他们几人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这个时候反倒担忧起来了,真是不像话呢!就像她所说的,像是窝囊废!
越南飞一边暗中自嘲,一边抬眼做深呼吸,眼角却瞥见站在树下阴影中的小小身影。
央洋一声不吭,一手紧紧抓着一旁的树皮,一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袍。黑暗中,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你也担心穆世子?”
“……不。”瞅了凑过来的越南飞一眼,央洋稍稍松了松手。
“我知道,你在担心你的襄姐姐对不对?”越南飞眼角瞥了瞥那只扯掉了一截树皮的白嫩小手,“你放心,谢兄说了的,对她的伤害不大,以她的习武体质,很快就能恢复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燕窝汤,一会儿你端给她喝吧!”
“嗯。”央洋不自觉地缓缓松开了手,脸色也微微缓和了一些,“襄姐姐是不会有事的,穆世子也不会有事的。”
“那是自然,少医师和老医师一起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彻底治好穆世子。”越南飞故意用轻松的调调说着,却忽略了自己脸上挣扎的表情。
这两个人就在树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无非就是互相安慰,互相鼓励的话语,但聊着聊着,两个人都发现,紧张感也一点点散去了。
另一边,殷绝冷着脸面对着苍茫夜空,黑眸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这一夜,注定有人无眠。
“排什么队?本少爷还用排队吗?笑话!本少爷怎么可能和你们挤在一起排队?”
“就是!我家小姐可是尚书夫人!你们还敢拦在我家少爷前面!”
“快点闪开!我家少爷要进去!”
老远就看见医馆前面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围在一起,从人群中还传出那样张扬的吵闹声,文盛郡主眉头一皱,挥手唤来近身侍卫,“刘傲,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这个侍卫身材高大,看上去威武雄壮,很有力气的样子,正是前日在百花争艳上背着椅子将文盛郡主带到高台上的那个身手矫健的侍卫。他只在人群外面看了一眼,很快就返回来报告说,“郡主,是一个公子哥儿想要先进去看病,在那里驱赶百姓。”
“什么?竟有此事!”文盛郡主柳眉倒竖,瞪大了凤眼,红裙一甩大步走过去,高喝一声,“给我住手!”
人群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安静,很快,公子哥儿的那群小厮就继续大吼起来,“叫什么叫!什么人竟敢对我家公子这么放肆?!”
“你姑奶奶我!”文盛郡主毫不示弱,又是一嗓子吼了回去。
人群为文盛郡主和她的侍卫们让开了一条路,有人认出了这个一身红裙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文盛郡主,很快,人群中将文盛郡主的名号传开了。
有机灵的小厮窃听了这条重要消息,立即偷偷给公子哥儿递了话。这位面黄肌瘦的公子哥儿一听面前的红裙美女是文盛郡主,顿时变了个脸色。
“啊呀呀哈哈,原来是文盛郡主啊!”公子哥儿摇着扇子走到文盛郡主身边来,却被刘傲一只胳膊远远就挡住了。他尴尬地笑笑,接着道,“咳咳,文盛郡主,今日这么巧啊,怎么,文盛郡主也是来谢家医馆……”
“废话少说!本郡主听说你在这里闹事,怎么,还想驱赶老百姓?”文盛郡主一眯眼,傲然贵气凸显无疑,丝毫不给公子哥儿搭讪热乎的机会。
“不不不,怎么敢怎么敢,文盛郡主来了,自然是郡主先请了。”公子哥儿示好不成,反被臭骂一通,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强咬着牙撑起笑脸让开了身子。
就在这时,又有一拨人被这边的喧闹引来,人群外响起了越南飞的询问声,“怎么回事?”
“易王殿下。”
“是易王殿下!”
在百姓中人气极高的越南飞一出现,立刻就得到了人群的回应,几个人争着抢着给越南飞解释清楚了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
很快,闹事的公子哥儿,赶来阻止的文盛郡主和易王一行人正面相遇了。
“哟,怎么又是你?”孙思襄对这种聚众活动并不感兴趣,正不耐时瞧见了两张眼熟的脸,“痒痒,这个不是那天来闹事的家伙吗?”
“是的。”央洋顺着孙思襄的视线看过去,肯定地点点头。
“这个不是那个文盛郡主吗?”孙思襄接着道。
央洋顿了顿,随着她一起转移视线,“……的确。”
“你们都见过了?”越南飞轻哼一声,“不是号称自己是穆世子吗?来啊,这件事就交给你解决了!”
“穆世子?!”
此言一出,四周寂静无声,无数双眼睛全都贴在了孙思襄身上,将她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
“你就是近日都城中广为流传的痴情男儿穆世子?”文盛郡主凤眼微暗,“和陈茵茵两情相悦的那个?”
“哎呦文盛郡主,您这话说的,穆世子就只有一个,当然不会是别人了!”公子哥儿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替孙思襄回答了,他深深记得那日在谢家医馆的侧门,这位穆世子那出神入化的刀功,片刻间就将自己的大轿子削成了碎片!
“要你多话!”不料,文盛郡主忽然发怒,神情一变,咬牙切齿般地瞪着孙思襄,“像你这般四处拈花惹草!寻花问柳!见异思迁!朝秦慕楚的花心男子,竟然也能被称赞痴情?!”
因为愤怒而提高了声音,又因为声音太高,让她整个身子都轻颤起来,看上去是真的很生气。
只是,她的指责却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喂,你小心点。”孙思襄不太理解她所说的那些词语,却很明显地看见她那起伏厉害的胸膛。
“你,你,你流氓!”狠狠地一跺脚,文盛郡主委屈地撇下嘴角,转身跑开了。
围观的百姓们很快被谢家医馆的医师们整顿好了,那位切切诺诺想要偷偷离开的公子哥儿也乖乖跟在了队伍后面,眼角都不敢往这边瞧。
越南飞咧着嘴,一脸的幸灾乐祸,“穆世子,你到底又惹下了什么好事啊?”
孙思襄毫不在意地抬脚就走,“我看她身子不好,提醒她的。”
“哥哥很少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呢!”央洋若有所思地嘟囔。
“也对,哎殷兄,你不觉得以她的性子,这样的行为的确很古怪吗?”越南飞凑到一直沉默不言的殷绝身边,得意地眨眨眼,“说起来,我们这是要进宫面圣,文盛郡主最近好像就在宫里落脚,你说她会不会气冲冲地回去给父皇告上一状,那一会儿穆世子你可就难过喽!”
“易王殿下,你可别忘了,刚刚醒来的穆世子交代了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央洋丝毫不惧,气定神闲地道,“若是我们被困宫中问罪,你也不好过吧?”
“啧,本王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提起刚刚醒来的穆云赋,越南飞一时缓和了神色,正正经经地走在了前面,“放心吧,父皇英明,不会无缘无故怪罪你们的。而且,蒹葭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姑娘,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讲明白就好了。”
“蒹葭是谁?”
“就是刚刚骂你花心的文盛郡主喽!”越南飞抱起后脑勺,窃笑着道,“蒹葭幼时瘦瘦弱弱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不爱说话不爱笑,每次被武王带来都城,只会跟人背书。没想到却因此出了名,都城内好多有识之士都很赞赏她的本事,推崇她为三支花之一,近些年来还稳坐百花争艳首位呢!”
“原来文盛郡主叫做蒹葭啊,真是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呢!”央洋赞叹一声。
“其实蒹葭性格很好,自小与我很合得来,因为我们都很向往江湖生活。我记得,蒹葭从小就喜欢高处,武王为此还特意训练了一个有力的侍卫给她,就是刚刚站在旁边的那个大个子。”越南飞越说越起劲,似乎回忆中满满的都是欢乐和美好。
“可是,既然喜欢,为何不习武呢?”央洋疑惑道,“如果学会了轻功,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吧?”
“这个……”越南飞为难地挠挠头,眼神闪烁着转向了别处,“武王喜文,更不可能让蒹葭学什么武艺了,更何况……”
“痒痒,我都说了她身子不好,怎么可能还去学武,肯定平时连路都很少走的。”孙思襄不喜越南飞吞吞吐吐的样子,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头,“昨天抱她的时候,我发现她比你都轻,而且头发也很少,我看她的身子还不如我哥。”
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哽住了,不是因为孙思襄这么自然地把穆云赋称作“我哥”而惊讶,而是对孙思襄这样明确的判断而感到不可思议。
“她,她看上去已经十五六岁了,怎么会比我还轻?”央洋惊讶地指指自己,她现在才八岁啊!
“你胡说什么呢!我知道蒹葭体弱,但她怎么也比穆世子要好一……些吧?”越南飞本是万分不信地反驳的,但孙思襄那双眼睛毫无遮掩,坦荡荡的自信敞开了来,让他也慢慢迟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