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尤氏商量了一些送礼的事后,秦可卿就在她那里用饭,饭后又聊了一会,至戌初二刻,也就是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她才带着两个丫鬟告辞。
此时外面还飘着小雪,但秦可卿如今不怕这点寒冷,反而有心赏玩,把手伸出伞外去接雪花。
到了自己屋里,秦可卿愕然发现,从不在她这里过夜的贾蓉,居然醉醺醺地过来了。
“你倒是好自在!”
贾蓉斜靠在炕上,哼唧道:“他中了风,怎得不见你伤心难过,还有心养只猫玩!”
秦可卿不想接这个话茬,自顾自地吩咐宝珠去打热水来给他洗脸,吩咐瑞珠去拿姜汤来给他醒酒。
等两个丫鬟出去,贾蓉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明日蔷哥儿过来,你好好伺候他。”
听了这话,秦可卿如遭雷击,不敢置信道:“你怎能让我去、去……”
贾蓉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能伺候老头子,难道就不能伺候蔷哥儿?”
没了贾珍管束,贾蓉愈发放飞自我,和族弟贾蔷的关系愈发密切。
而因为他不行,处于忍受的那一方,所以竟被贾蔷拿捏,答应了让秦可卿去伺候他这个小叔子。
秦可卿神色坚毅,断然拒绝道:“我不曾做出没伦理的事,也不会做这等事,老太太也断不许咱们家出现这样的丑事!”
前一句表明她没有和贾珍惹上关系;中间一句说她决不答应去伺候什么蔷哥儿;而最后一句,则是隐含威胁。
“不答应就不答应,你叫这么大声作甚?我又没有逼你!”
说着,贾蓉就起身往屋外走去。
他向来是个软弱的人,见一贯温和的秦可卿突然强硬起来,顿时就不再坚持。
说到底,秦可卿背后也是有人的,要是把她逼急了,让她去贾母那里诉苦,那贾蓉或许只是受一顿严厉的责罚,但贾蔷恐怕就会把命给送掉了!
对贾蓉来说,还是贾蔷这个枕边人最重要,为了一个‘也就那样’的秦可卿,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恨恨地看着贾蓉在雪中抖索的背影,秦可卿对他已经是彻底绝望,和杨庆在一起再无内疚了。
除夕。
越是临近过年,府中的事情就越多。
贾家有官职诰封的男女,去了宫里朝贺行礼之后,就来到了宁国府这边祭拜先祖。
作为“八公”独占其二的最顶级勋贵之家,贾家宗祠的辉煌气派,自然不用多提。
贾敬也提前几日回府了,他既是进士出身,又是长房一脉,所以历年拜祭都少不了他的主持。
可惜他放弃袭爵,又不去做官,只是一心修仙,宁国府也因此少了许多收入,多了不少烧汞炼丹的支出……
祭拜完毕,贾母又去看望了一下贾珍,命贾蓉好生照料,不可懈怠。
之后,她和旁支的同辈老妯里们、还有家中的女孩子们,就在尤氏的安排下,去早已备妥的上房稍坐,秦可卿给她们奉茶。
贾母拉着越发美艳的秦可卿在自己身边坐下,把她夸得天上少、地上无,一边伺候的王熙凤听了,心里含酸不已。
叙完话,贾母又拒绝了尤氏留饭,让人备轿回荣国府。
贾敬此时也去了荣府,和贾赦等领诸子弟去贾母房中行礼。
到了晚上。
杨庆诸事忙完,回到自己的院子,和晴雯她们一起守岁过年。
杨庆给她们包了红包,每人十两银子,就当作是年终奖了。
其实贾府中一等大丫鬟的月例,也不过是一两银子。
所以收到了这么大的红包后,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晴雯小声道:“爷,这也太多了!”
“你们做得多,我自然就给得多,这有什么!下个月我就给你们涨月例,一人二两。”
杨庆这么说自然是有底气的,毕竟他除了月例和贾蓉平时的打赏以外,还有每天签到得来的银子。
尤其是今天除夕,签到系统竟然一次性给他发了三百两黄金和五千两白银的巨额年终奖。
“姨娘也就二两……”
晴雯跟杨庆学了算术,很快就算出自己一年能得二乘十二,共二十四两的例钱,再加上年终红包和杨庆平时给的,那她一年到头,岂不是能得四五十两的银子?
柳儿和翠儿也有些发懵,她们两个之前也就拿几百钱的月例,却没想到在杨庆这里竟然有了姨娘级别的待遇。
“这银子是正经来路,但你们也不要告诉其他人,闷声发财就好了,不要让人眼红惹出麻烦来!”
杨庆嘱托几句,让她们三个也上桌吃饭。
夜里,宁国府灯火通明。
杨庆赌了几把,输了七、八两银子之后,便摸去了秦可卿那里。
她已经有准备,提前让瑞珠、宝珠同其他丫鬟去隔壁屋玩牌了。
“你送我美玉,我却忘了给你挑选礼物……”
秦可卿把玩着杨庆给她带上的那块养颜玉坠,美眸中闪过懊恼之色。
“对我来说,可儿你就是世上最大的宝物。而你已经将如此重宝都送给了我,自然就不需要再挑其他礼物了!”
虽然杨庆这么说,很让秦可卿感动,但她还是要送杨庆一个东西。
最后,秦可卿给了杨庆一根她在出阁前用的玉簪。
杨庆郑重收下,然后同她去榻上说话。
秦可卿感叹这世间之事,实在太过奇妙。
半年前她嫁进宁国府,本想着贤惠持家、相夫教子。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料到,自己在这府里的第一个年节,居然不是和名义上的丈夫一起度过,而是在这张婚床上,和其他男人一起守岁……
***
新年尹始的十几天内,贾蓉都是在应酬中度过。
酗酒、汤药、熬夜聚赌、跟小厮胡混……这些都让贾蓉的身体越发不行了。
十五元宵这天,他甚至在赴贾母家宴的路上晕倒,好在边上由他的小厮扶持,要不然就要破相了。
杨庆也跟着去了荣国府。
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这府里的各个管事他都熟悉。
今天,他就到了赖大家吃饭。
虽然此前闹出好大矛盾,但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双方还是要向钱看,共同分取贾家的银子。
酒足饭饱,赖大又安排一个十六岁左右的丫鬟,带杨庆到一旁的客房里歇息。
杨庆推辞了,他还要去其他管家那里叙话,毕竟以后肯定都是要打交道的。
很快,杨庆来到了林之孝家。
林之孝接待杨庆很热情,因为双方没有利益纠纷,可见的将来还会有合作机会。
杨庆已经在赖家用过酒饭,所以就同林之孝喝了点茶,说了一会子话。
到了时间,杨庆便提出告辞,但他刚迈出屋门,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正睁着一对大眼睛,呆呆地仰视着他……可能是从未见过杨庆这么高的人吧,所以有些被吓住了。
“红儿,这是东府的杨管家,快叫人!”
林之孝平时行事都是谨小慎微,用王熙凤的话来说,就是他家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来儿的’。
当然了,谨慎归谨慎,该拿的好处,他们还是要拿的。
“林管家,小丫头不懂事,你别吓着她!”
杨庆说着,便从袖子里中掏出几两碎银子,塞到了林红玉手上。
这丫头终于反应过来,满脸笑意地道了声谢,然后躲到林之孝背后去了。
杨庆也不在意,摆摆手就走出了林之孝家。
没走多久,有个丫鬟找了过来,问他是不是杨管事?等杨庆应了,她就说贾琏和贾蓉这对叔侄在西边某间厢房等他,让他赶紧过去。
说着这丫鬟就迈开脚步,却被杨庆一把拉住:“你到底是谁?大爷和琏二爷怎会着你过来找我?”
这很奇怪,如果贾蓉找他,直接吩咐俞安便是,哪会安排一个不认识自己,而自己也不认识的丫鬟过来?
况且眼前此女美貌过人,穿着也不寻常,哪里会是一般的丫鬟?
平儿被杨庆拿住手臂,仿佛被铁箍儿禁住一样,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忍不住叱道:“快松手,莫要被别人瞧见!”
杨庆闻言放手,笃定道:“既怕别人看见,那这事便见不得人,而我和蓉大爷、琏二爷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所以你不是他们指派来的!”
平儿恨恨瞪了杨庆一眼,嗔道:“让你去,你去便是了,又不会害你!”
杨庆笑道:“在我过去之前,你得把自己的名字告知于我,到时我就算被害,变成了冤死鬼,也好知道找谁去报仇。”
平儿怕他不去,便小声道:“我叫平儿,是琏二奶奶的丫鬟……我并没有骗你,你快过去,莫要让那人等得心焦!”
杨庆摇头道:“既然知道你的根脚,那我更不能过去了,万一琏二奶奶说我欺负她,那我就算是跳进黄河,也难证清白了!”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平儿忽然有点想笑,却还是强行忍住,道:“奶奶找你,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儿,并没有要害你,你还是快过去吧!”
杨庆点了点头,就在平儿以为他要过去的时候,他又开口道:“我可以过去见琏二奶奶,但你也要跟过去做个人证。”
平儿笑道:“我本就打算过去。”
杨庆又竖着两个指头说道:“第二个要求,你得把手怕借给我,我到时有用。”
平儿迟疑了,手帕这种东西是很私人的,但要是不给他,他不去见王熙凤怎么办?
毕竟在正常情况下,杨庆就是不该单独去见王熙凤的,去了反而会出事。
所以他只要不去,谁也拿他没办法。
但王熙凤又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向杨庆打听,非得单独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
“给你,这下可以过去了吧!”
平儿拿出手帕,让杨庆伸手来接。
杨庆皱眉道:“这帕子应该还没用过吧?”
平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小声道:“没用过,不脏!”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几步远,做贼似的来到一间厢房外。
“冬冬冬……”
平儿敲门的时候,是前二后三。
里面的人听到了这种敲门声,连忙过来开门。
门才开了一半,王熙凤便瞪大了一双丹凤三角眼,想要叫出声来。
杨庆见了,立刻把身前的平儿拥住,用她的手捂住王熙凤的丹唇,接着和她们一起撞进房里去,顺便还用脚关上了门。
“不要叫,叫了就会把人引过来!我是杨庆,觉得外男不便与奶奶见面,这才问平儿姑娘要了一方帕子蒙脸……”
经过解释,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二人虽然冷静下来,但仍因杨庆和她们的接触感到羞恼……更多是恼。
王熙凤冷笑道:“都偷偷见面了,还用帕子遮住脸做什么?!”
平儿侍立一边,默然不语。
虽然知道是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腰有些痒。
杨庆叹了一声,摘下了蒙面的帕子:
“二奶奶,你这话就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平儿姑娘知道我本不想过来,但我还是来了……冒这么大的险,我图的是什么?蒙住脸,我为的又是什么?还不是二奶奶你的清白!”
王熙凤依然冷冷道:“这么说,你把手碰到我的……还保住了我的清白?”
‘碰到了什么?’平儿有些好奇。
“……既然如此,恕我先行告辞。”
杨庆再不多话,略施一礼后就要离开。
王熙凤同平儿使了一个眼色,平儿立刻会意道:“杨管事,既然来了,那就把话说完再走吧!”
杨庆停下脚步,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说道:“既然二奶奶让平儿开口挽留,那我们就快点把话说清楚,省得待会儿有人来找。”
王熙凤的两弯柳梢眉高高吊起,丹凤眼也盯着杨庆宽阔的后背,语气略带不满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后街那个香皂铺子?”
杨庆依旧背对着她们二人,说道:“知道,我还买了一块给我的丫鬟用,她年纪小,洗衣服不轻松,用了这个香皂,就省时省力多了。”
王熙凤哼了一声,道:“二两银子一块,你用来洗衣服?看来你当上管事后,得到了不少好处嘛!”
杨庆语气澹澹道:“两府不管是哪个管事,都是从府里往外掏银子,而我除了处理各种事务以外,还给府里挣了不少银子,所以有点好处,不是应该的么?”
王熙凤闻言,竟然和杨庆有了共同语言,毕竟她放印子钱、弄权收好处费……除了自己想挣银子外,也是想着把府里维持下去……
“那我就直接问了,琏二爷是不是在这个香皂铺子里有干股?是不是每月都能从那里得到四、五百两银子?”
“二奶奶,你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了,还叫我过来做什么?难道你以为他们两位爷,会把这私银交给我管?”
说完,杨庆往门口走去。
但未及开门,他就听到外面动静,立刻转身扑向王熙凤和平儿,把她们主仆两个连同自己,一起躲进墙边放着的大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