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不由得更头疼了,只好道:“尔等先看着这些人,我去请示上官!”
于是他急急忙忙的下了城头,来到了城头下临时搭建起来的军营,找到了正在准备物资的护辽将军范明友禀报道:“范将军,城下有羌胡持人头来献,末将如何是处?”
范明友一听,顿时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等待多时的破局时刻终于来临了,他立刻道:“陛下早有诏书,其既是奉诏来献,自当接纳!”
“末将晓得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封闭的令居城门打开,一队骑兵出城,来到了那几个羌人面前。
这几个羌人马上趴在地上,将自己手里提着的首级高高举起,为首之人,更是将一份羊皮捧在手上,磕着头拜道:“奴婢等奉诏来献,愿天兵笑纳!”
骑兵中的军官跳下马来,检查了一下他们带来的首级,确认都是刚死不久,而非在战场上捡到的死尸,立刻啧啧称奇起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但,军人的天职让他们很好的收纳起了好奇心,没有多问,就押着这些人入城。
半个时辰后,这些羌人,背着两大袋粟米以及一袋盐和十来斤的铁器,战战兢兢的从令居城门出来,然后消失在原野中。
两个时辰后,这几个人就被带到了蒙虎面前,一起出现的还有他们带回来的粟米、盐铁和布帛。
看着眼前黄橙橙的粟米与白花花的食盐。
蒙虎忽然泪流满面。
而在场的其他人更是哭了出来!
他们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早知道是这个样子,何必受这个罪?
早知道,其他羌人和月氏人的首级能换粮食甚至盐铁、布帛、官爵,他们又何必冒险?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蒙虎站起来,斩钉截铁的下令:“传我命令,擂鼓点兵!”
他眼露凶光,如同一头恶狼一样,绿着眼睛,看向了其他地方,特别是封养羌和月氏人的营地。
“火奴!”
“这些贱种!”
“是时候和他们算账了!”
其他豪酋,纷纷抬起头来,仰天长啸:“猛虎之神在上,我们会撕碎他们!”
河湟夜晚,霜冻已起,气温跌落到零下。
月氏营地中, 无数人只能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起,在几个火堆的余烬旁边取暖。
食物已经少到不足一口了,哪怕是营地里的虫子也都被抓光,溪流的鱼虾也被吃的干干净净。
连原野上的草根都被挖出来,啃的精光。
至于带来的牲畜?
早已经被吃光了,就连月氏人的马匹,都被吃的差不多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莫过于低落的士气和渐渐陷入绝望而癫狂的气氛。
这些天来,已经有人开始自杀了。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出现。
但渐渐的越演越烈。
甚至有贵族,也加入其中,跟着自杀!
毋庸置疑,这才是最打击人的!
稽丝红着眼睛,看着在他面前的一具尸体,此人生前是他的得力臂膀之一,更是一个在月氏族
群里也算中等的部族的首领。
然而,他现在死了。
死因是自杀!
他在杀死了他的妻子后,拔剑自刎。
原因,勿复多言——因为绝望,对战争的前景的无比绝望!
他知道,战败的后果是什么?
所有人都会死!
因为汉人从来不宽恕背叛者!
尤其是背叛者中的首领,首恶必诛,一旦落到汉人手里,全家必死,族群上下更将沦为奴隶,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抬下去,好生埋葬吧……”稽丝无力的叹息了一声,然后看向远方。
这时,他忽然看到,漆黑的寒冷夜晚中,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向他这边而来。
“什么情况?”他正打算带人去查探,就听到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数不清的羌人,拿着石头、木棒以及青铜甚至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箭矢,呐喊着,呼喊着冲了过来。
他们用比进攻令居城最初之时,还要狂热一百倍的精神,每一个人都像恶狼一般,迅速的冲进了毫无戒备的月氏营地。
然后,他们就像野兽一样,肆意杀戮,将憋了无数日子的怒气与怨气全部发泄到月氏人身上。
北风开始呼啸在原野之中,河流也开始进入枯水期。
哪怕是曾经澎湃的计示水南河,现在在一些河段,也可以涉水而渡了。
张安世大军,便在距离楼兰王国约六百里左右的地方,开始渡河,准备进入西域的腹心,那天山北麓的范围。
为了一切顺利,张安世亲自率着自己的亲卫骑兵,靠前指挥。
此时,他就矗立在计示水南岸的一座小山丘上,远眺着河对岸的情况,而在视线中,汉家的步卒,正在逐一过河,他们将作为先遣,在河对岸建立起营垒,并为后续大军提供掩护。
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汉家的三个校尉部,次第渡过了计示水。
现在,他们距离轮台塞,已经只有不足三百里的距离了。
若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汉军会在四天后看到轮台的城墙轮廓。
而这也意味着汉军极有可能迎来与匈奴的首战。
张安世却不是很开心,他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内心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大!
因为,斥候侦查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匈奴主力,已经撤出了轮台一带,撤入尉犁、龟兹境内,并随时可能从天山北麓撤入西域腹地。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张安世想要歼灭匈奴主力的计划就落空。
虽然,可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有和控制整个天山北麓的尉犁、龟兹,并将这一地区与楼兰连成一片,从而使得汉室在西域获得一个稳定、可靠的纵深。
但这和张安世本人的利益,构成了直接冲突!
特别是昨天,他已经得知了消息,令居那边的事情结束了。
两支羌人反水,干掉了月氏人和其他羌人,然后拿着俘虏和砍下来的首级,兴高采烈的去令居换赏钱。
他留在令居的大将范明友,建立了大功。
在天子的明确指示面前,就只能
这样,待大战结束后,在处理羌人,由此令居战事算是告一段落。
但令居战事平息,使得张安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了。
但若轮台这边,不能取得战果,那么,他在军界的地位,从此必定一落千丈。
而在汉室,被新人取代的老将,想要重新崛起,几率不亚于从头再来一次。
而麻烦的是,不会有人给他机会!
新人不会,其他人也不会!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无人行。
捧高踩低,是人的天性!
想到这里,张安世的眉头就更加紧锁起来。
他怕匈奴人跑路,放弃整个天山北麓,丢下龟兹、尉黎,跑去西域腹地的盆地里,蜷缩起来,就像他们过去做的那样。
打不过,便将头缩起来,向乌龟一样,将自己蜷缩在山川与荒漠的保护中。
让汉军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无可奈何。
虽然,在理论上,现在的匈奴做出那样的抉择的可能性极低。
因为,西域不是漠北。
漠北全是沙漠、戈壁、高原、冻土,汉军占了也是白占,迟早得还给匈奴人。
但西域就不一样了。
楼兰、车师、蒲类诸国,都是半农耕半游牧地区。
楼兰王国更是渐渐转型成为了农耕城邦王国。
而像龟兹、尉黎、焉奢,更是西域传统的农耕地区。
若匈奴人拱手让出这些地盘,汉家便会在这些地方落地生根,然后建立起城市、要塞、驿道,并根据山川河流的走向,修建起边墙。
如此,匈奴的放弃,便等于将一块肥肉送进汉家嘴里。
不亚于将整个天山北麓,拱手相让!
若在过去,张安世若能看到这样的机会,早已经笑得牙都要掉了。
但现在,却让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将军的战功中,开疆拓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斩首数!
这是最直观、最客观的评判标准!
像是上一代的双子星,卫青霍去病,为何世人对霍去病评价更高?
还不是霍去病斩首数碾压了卫青?
现在也是一般。
虽然,在凉州处理乌桓人,让朝野知道了自己的军功,但是乌桓人毕竟是战五渣,要让天下信服,还是要在匈奴人身上找军功。
要稳定地位,就只有对标相当的斩首数。
最起码,得斩首捕虏在两万以上的战功,才可能与之抗衡!
所以,张安世不能不急,他甚至恨不得,立刻赶到轮台,然后堵住匈奴主力的逃窜之路。
可惜,他不能!
因为,在他身边的,就是西域都护郑吉。
郑吉,每天就盯着他的大军的行军速度和距离。
这让张安世真的是无计可施,又烦躁非常,偏偏还没有办法应对!
在汉室,没有人敢不从天子之诏,更无人敢违抗天子使者的威严。
于是,大军只能一点点向前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