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家自出海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败。第一次便败得如此凄惨，整个谏议里上空弥漫着一股悲怆的气氛。

城市边的空地变成了伤兵营，许多伤患裹着白纱躺在简易的病床上哀鸣。进进出出的土著们配合着船医给这些人包扎换药。梁三靠在门口的柱子上，仰首望天，满脸的憔悴，目无半点生机。

他在自责，佑哥把舰队交给了自己，结果却落得个这种下场。他感觉自己无颜再见李天佑了，这几天他曾几次想到过自杀。可是潘常现在不知所踪，若是自己再死了，佑哥留在南洋的基业就全都完了。

梁三正在沮丧，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赶忙回过神来，“佑哥……”刚说了这两个字，李天佑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啪！”瞬间梁三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随着这一声响动，整个伤兵营里的人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门口。

“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李天佑朝着梁三吼道，“只不过输了一次，就成这样了？我这一路过来，连个岗哨都没有，你们这是想要亡国吗？”

“佑哥，我对不起你！”梁三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痛楚，直接就跪倒在了李天佑的面前。“船队没了，咱们的大炮也被人给捞走了。水手们也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是我没用。”一边说着，梁三一边拼命的捶打着自己，似乎是在发泄着心底的悲伤。

“我实在是没脸见佑哥，可是我怕我死了以后，这些人就散了。”说着，那梁三将随身带着的短枪拔了出来，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现在佑哥回来了，我也算是放心了。”

说着他便要扣动扳机，李天佑手疾眼快，伸手夺过了梁三手中的短枪，顺手又在他另一侧的脸上抽了一个耳光。

李天佑将梁三从地上拽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冷冷的说道：“真没出息，输不起吗？”梁三嗫嚅的辩解道：“佑哥，我是主帅，我打输了……”

李天佑冷笑道：“输了主帅就得死？你还是跟我混的呢，要不要把我也崩了？”说道这里，李天佑抬眼扫了一圈屋里的伤兵，大声说道：“你们让我很失望。”听他这话，众人全都把头低了下去。

李天佑继续说道：“我不是因为你们打输了而失望，我失望的是我李家竟然出了你们这一群输不起的人。”李天佑用手指着城外的方向。“你们曾经赢过水匪，赢过倭寇，赢过葡萄牙人。他们可曾像你们一样，输一次便要死要活？你们连曾经的手下败将都不如，我真替你们脸红。”

所有人都一声不吭，整个伤兵营只有李天佑一个人的声音。他狠狠的将这些垂头丧气的人骂了一顿，最后咬牙说道：“胜败不过兵家常事，输不丢人，丢人的是输不起。”

“所有能动的，如果还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想把丢了的场子找回来的。马上到港口登船。有不想再打仗的，回头告诉我，我会调他去商铺养老。”抛下这句话，李天佑转头就离开了伤兵营。

李天佑走后，所有人依然是低头不语，偶尔有几个抬头张望的，眼中也都流露出浓浓的不甘。梁三依旧站在原地，他咬着牙，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紧攥着的双拳绷出条条青筋。许久之后，他大吼了一声，然后抓起地上的短枪，大步朝着城外走去。他这一走，那些裹着绷带的伤兵也开是陆陆续续的起床朝外边走去。有拄着拐的，有互相搀扶着的，实在重伤走不了的，眼中含泪伏在床边痛哭。

李天佑没有去王宫找兰，他从伤兵营离开后，便直接出了谏议里。这口气他也咽不下去，当初被葡萄牙人堵在启航岛上就已经是很丢人的事了，如今竟然又发生了这种事。一直都是他在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轮到这些葡萄牙人欺负到他头上了。他必须要去把这场子找回来。顺便也告诉那些外国人，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潘常不在谏议里，李天佑都没有问他的下落。因为他知道潘常此刻一定是去了马六甲。以他的身手，从爪哇岛的丛林一路潜伏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李天佑登船后不久，梁三带着那群伤兵也陆陆续续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直到这时，他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看着这群裹着白纱的病号，李天佑说道：“你们丢了勇气，现在我带你们去把它找回来。”说完，船队缓缓驶离了泗水港，十五艘护卫舰一字排开，朝着西方驶去。

马六甲，总督府。

阿方索迟疑的问着莱索男爵，“你是说，这里有能与我们葡萄牙王国抗衡的另一股势力？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那莱索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长期以来，我们只有在欧洲碰到过对手，在外海一直是无往不利的。西非，南非，印度，东南亚，只要是我们葡萄牙王国想要征服的地方，就没从来没有失利过。所以也形成了我们欧洲才是世界中心的观念。”

阿方索点了点头，这莱索说的没错，现在所有的葡萄牙人，包括他在内，都认为欧洲人才是天命之子，世界其他地方都是上帝赐予他们的礼物。

那莱索冷冷的哼了一声，“总督大人没有觉得这种想法太过于天真了吗？欧洲人的死敌，奥斯曼帝国还没有灭亡。为什么我们葡萄牙人的船队到了东非之后没有继续北上波斯湾，不就是担心触怒这个庞然大物？我们入侵印度的时候，那些莫卧儿帝国的弯刀骑兵收割了我们多少战士的生命，至今为止，我们的势力都止步于南印度不能北上是因为什么？”

听莱索说着这些被所有葡萄牙人都选择性遗忘了的事情，阿方索舔了舔嘴唇，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莱索脸上露出了冷冷的笑意，“西班牙在中美洲被阿兹提克人血祭了多少战士，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说明。他们也都被美洲的黄金白银蒙住了眼睛，若不是在对付玛雅人的战斗中失利，你以为他们会不远万里的盯上咱们的香料？”

莱索叹了口气，“这世界的中心不是欧洲，上帝也不会偏袒任何人。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我们这些人为葡萄牙王国争取。胜利者拥有失败者的一切，战斗才是获得财富的主要途径。”

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莱索男爵，总督阿方索阵阵心惊。这便是出身于达伽马家族的优秀将领的见识吗？

那莱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冷冷的说道：“我以家族的名义起誓，不管现在横在我们面前的是哪一方势力，我都会为王国扫平他们。”

看莱索发下誓言，那阿方索鼓掌道：“不愧是老牌贵族，见识果然非同小可，真是让我受教……”

正当他们相互客气的时候，就听得外边警铃大作，一阵阵嘈杂之后，便是隆隆巨响。他们听到这个声音同时一怔，这是大炮的声音，竟然有人胆敢袭击有王国军舰驻扎的港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