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四季春门口,从毛四上去搭话,到后面引出那叫郝姑的女子一通骂,前后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萧天一时还没搞明白是哪出儿,只是听到“一日收了两回钱”几个字,不由的微微一皱眉。
待要上前问个明白,却见四周早不知围了多少人,指指点点的,纷纷议论不休。他耳目比之常人敏锐许多,只微一转动,便将那议论声尽收耳中,甚至连郝姑转过身后的那句低骂也听了个大概,一时间不由的心中着恼,先前的好心情再也不见分毫。
“那位老丈且请留步!”
狠狠的瞪了一眼还要说话的麻六,下一刻,他已是满面阴沉的走了出来。
郝东家早已浑身筛糠也似,两眼无神的任凭闺女扶着,他先前先入为主,被萧天几句话一吓,满心只想着如何赔罪,以保住这家赖以为生的铺子。哪知道后面引出了自家闺女,一通霹雳火炮似的乱喷,老头儿不由彻底的心哇凉哇凉的了。
便在这个时候,萧天这么在背后一喊,老头不由的一个激灵,猛然间省过神来,连忙使劲的把闺女往店里推去,自个儿却是两步窜了过来,拦在萧天身前,噗通一声跪倒便磕起头来。
一边磕头一边大哭道:“大人,大人,求大人开恩,莫要跟老儿那苦命的闺女为难。大人若肯放过她,老儿便是…….便是将这铺子献了出来也是甘愿的,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啊……..”
所谓变生肘腋,这突兀至极的变化,让萧天当即目瞪口呆起来,一时间竟忘了去扶那老人,只怔怔的看着他,愣在了当场。
旁边围观众人哪知道他在想什么,眼见老头一头一头的磕着,不几下,额头上便已见了红,不由的纷纷议论起来,指指画画的,看向萧天的神色颇为不善。
众差役此刻也有些拿捏不准了,毛四微微皱皱眉,壮着胆子凑了过去,低声叫道:“都头,都头若想要这铺子,还是从长计议的好,眼下众目睽睽的,怕是落下话柄,老爷面上那儿,也须不好交付的。”
萧天一愣,诧异的道:“我要他铺子………..”一句话还未说完,忽觉身前一阵风扑来,心头一惊,那话也来不及说完,脚下一个虎跳,已是闪在一旁。
“狗贼!我只当你是个好的,却不料果然也是个黑心的,哼,便是老娘得罪你了,只索这条命给了你就是,且休难为我爹。”
一连串机关枪般的骂声在耳边响起,待到站定身子再看时,却见方才那被推回店里的女子郝姑,此刻却正满面悲愤的站在身前,两只漂亮的杏眼中,满是屈辱的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骂过之后,也不看萧天,却回身拉起了郝东家,抽出条丝帕,为老头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口中似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郝东家却满面惊恐,两手拼命要将女儿护在身后,一双老眼中老泪纵横,只是一个劲的跺脚哭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饶是萧天后世经历过无数混乱的场面,这一刻却也被搞得头昏脑涨了。
这他妈不就是来吃顿饭吗?咋就整成一恶霸出门,欺男霸女的狗血剧情来了?
萧天这叫一个郁闷哟。
“够了!”
他胸中憋屈,再也忍受不了了,不由的一甩膀子,将身旁殷勤扶着自己的毛四晃出几个趔趄,口中已是大喝了出来。
幽虎发威,岂同小可!随着这一声大喝,凌厉的杀气猛然爆了出来,便在他身周数米之内,温度似乎急剧下降,霎时间似乎冷了好几度。
这一声喊,不但让周围议论的围观者们噤若寒蝉,处于场子中心的郝氏父女,还有刚刚站稳身子的毛四,都是浑身打个寒颤,如同置身九幽冰窟中一般。
毛四等一般差役个个牙关打颤,只觉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骇然欲绝的望向那个挺立如山的身影。
整个场中,唯有郝姑面色苍白,虽然眼中满是惊怖之色,却仍倔强的站在老父身前,抖瑟着,贝齿咬紧红唇,怒目瞪着萧天。
萧天冰碴子也似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对上之人无不如身坠冰窟,惊惶的垂下目光。直到对上郝姑倔强的眼神,萧天才不由的一怔,猛然省悟过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满溢的杀气收了回来。
随着他气势一收,身边扑通扑通几声响起,却是众差役猛然感觉如山的压力消失,一时收不住势子栽倒地上所致。
而在他对面的郝姑,此时也是觉得阵阵疲惫袭来,只觉一双小腿突突突的抖个不停,浑身的力气都不存下一星半点了。要不是心念身后就是老父,怕是早跟那些个差役没有二致了。
眼前这个男人,方才那一刻,简直如魔如神,似乎挥手之间便可平山填海一般。
但在恢复了平静的这一刻,却忽而又如同一个邻家男孩似的,温醇安静,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郝姑愣愣的看着,只觉得两种感觉便如冰山与火海,矛盾之极,却又如此和谐的相溶于一身。若不是她刚才自己亲身体验,简直要以为那只是一种幻觉了,这让她心中忽然对这个男人,生出了难以遏制的好奇来。
“我只是来这喝酒吃饭的,又不是不给钱………,唉,算了,这都什么事儿啊。你们说的那些,我不明白,不过,我会查清楚……….,总之…….算了,就这样吧,走了,妈的,什么心情都没了……..”
抬手比划了几下,努力想要表达清楚什么,但随即发现,似乎是怎么也说不清楚,这让萧天不由的又是一阵的郁闷,越想越觉得气闷。最后索性不解释了,对着站在面前,兀自发呆的女子挥了挥手,转身便往来路而去。对于那些个差役,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都….都头,萧都头……..”
“哎呀,别喊了,快,快跟上……..”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老天啊,可千万莫叫那股子火落在咱头上,不然……..”
“别啰嗦了,快跟上吧你…….”
一阵慌乱之后,众差役狼狈的爬了起来,推推搡搡的慌忙跟在后面,不多时便走的不见踪影。
四季春外,围观的众人眼见散了场,再想想方才那一瞬间的感受,不由的都是浑身一颤,轰然四散而去,只留下场子中,仍然如同石化般的父女两人。
“闺女,这….这究竟是咋….咋回事儿啊?”
“……..女儿也不知道………好像,好像咱们骂错人了…….”
“啊?那….那可怎生是好?呃,为父没骂人啊…….”
“……………”
“嗯?你咋不说话呢?”
“………是….是女儿骂的………”
“………….唉,你啊,这毛躁的脾气,以后可要改改了,不然,更不用想再嫁人了……..”
“爹,我就没想再嫁人!为什么非要嫁人?”
“唉,你…..你啊,算了,回去吧,今天这事儿,也不知是福是祸,只怕不会就这么完了的,咱们还是想想,看看是不是结束了这生意,换个地方去…….”
“………爹,对不起,是女儿拖累你了……”
灯火的光影中,父女俩断断续续的对话声,被晚风吹得支离破碎,沉重的语气,如同老人的叹息,无奈而怆然。
两父女就这么互相搀扶着,一步步往自己店中走去,虽然,经过了这一闹,店中此刻已经没了客人,但却并不妨碍,那儿是一个家。
街头尽处忽然响起一阵沉重的奔跑声,父女俩愕然回头……..
“俺来了,俺来了,郝老头,开席了没?萧都头说等俺的……….”黑影中,赖大柱健硕的身子显露出来,气喘吁吁的叫着,郝氏父女不由的面面相觑……….(未完待续)